第20章 最平凡的经历
土地上覆盖着皑皑白雪，整个村庄被银色所笼罩。原本早晨天不亮就有小贩拉着三轮车绕着家户叫卖蔬菜、早点，现在也了无了音讯。
蜷缩在被窝里的伍睿轩连打两个喷嚏：要遭，可能要感冒。
屋里明明已经搭起钢碳炉，却还是冷得他牙关打颤。伍睿轩盖了两层棉被，最上方还垒着他从衣柜里抽出来的羽绒服，却没起半点作用。
手机刚刚被他搁在床头插上充电就提示有消息。伍睿轩实在不愿把胳膊伸出去——他没必要为了看秦天朗咒骂自己而受冻吧？
但僵持了几分钟，伍睿轩发觉现在离了手机好像很无聊。
昨天回来爷爷奶奶家后，伍爷爷马不停蹄带伍睿轩办好了他需要的东西。谁知刚从相关办事处出来，暴雪就纷至沓来。爷孙俩冒雪而归，很是狼狈。
伍爷爷和伍睿轩一起在新过给伍睿轩的自建房里搭起火炉来——这栋房子面积比伍爷爷名下那套小许多，不过已经被伍奶奶添置好必备家具，也整理的井井有条，很适合居住。
伍睿轩终究战胜自己，伸手抓来了手机。
不过新消息不是秦天朗，而是薛北。
薛北：下大雪了，有好多路封了。
薛北：学校停课，你暂时可以不回来。
伍睿轩把整个人埋进被窝里，用那双冻僵的手打字回复他：再不回去就要冻死了。
薛北：那边很冷吗？
伍睿轩：你该庆幸我昨晚上一夜没冻死。
薛北：……
伍睿轩：我立户了。
薛北：哦。
薛北：看样子是最近成年了啊。
伍睿轩：是的。
薛北和伍睿轩自高一认识，算比较熟悉。即便伍睿轩不刻意隐瞒，却也不怎么提及他家的情况。但毕竟他们朝夕相处，薛北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薛北也曾和秦天朗发生过争吵，也是因为提及他家里的事。薛北和伍睿轩相处了一年，有意无意触及过伍睿轩的父母，但伍睿轩总一笑置之，让薛北有一种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造成心理压力的错觉。
他终是在秦天朗身上看清了事实——不是所有人都和伍睿轩一样乐观。
看着班主任给自己私信发的消息，韩笑宇摸不着头脑。
韩笑宇：曾云是谁？
韩笑宇：咱们班的？
惠娜：具体去找伍睿轩。
韩笑宇喂给肖樰坚果的手顿在原地。
他不太打算正面地问伍睿轩这件事情，何况伍睿轩又不是不会打字或者不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
总之，等伍睿轩自己把东西发给他是最好的选择。或者伍睿轩直接发给班主任，不经过他手更好。
正这样想着，韩笑宇随意把手机丢在一边，继续给肖樰喂食。
但没想到伍睿轩竟主动找上了他。
韩笑宇皱起眉头。
伍睿轩：爸妈杳无音信填留守还是双亡？
韩笑宇大脑一片空白。
伍睿轩父母双方都是家里的独生子。两人本是不婚主义，却被父母逼迫领证、举行婚礼。同居后，伍睿轩母亲提出做丁克的想法——伍睿轩父亲自然同意。但女方父母竟以死相逼……万般无奈下，他们还是生下了伍睿轩。
伍睿轩念书之后，父母忙于工作，并不太回家。学校一切需要父母参与的活动，伍睿轩始终不曾见他的爸爸妈妈来过。
他成绩不高，在学校各方面也不出众，没有过多的人在意他。
直到初三那年，伍睿轩和父亲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吵。与其说是争吵，倒也可以说是第一次交谈。
伍睿轩控诉父亲：“不想管我？那为什么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让我活着？”
他的父亲语气冷漠：“从来没有人想生下你。”
自那以后，伍睿轩再没回过家里。
伍睿轩也想过——凭什么？
但是没有人替他回答，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样回答。就算爷爷咒骂儿子，又暗暗后悔当初不应该逼迫他们两个这般那般，但那也已经是后话了。
那年过年，伍睿轩从爷爷那里得知他们搬家的消息。自此之后，他们也不再回家探望，包括逢年过节，但还是会按时给爷爷奶奶打生活费。
韩笑宇和肖诺面面相觑。
生而不养，往往比生离死别更加诛心。
所以，这么多年伍睿轩都是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当初在天城，邓佳所说的话也明了起来——“你没有家人”、“你根本找不到你的父母”。
所以说，伍睿轩来到高城，真的如邓佳所说是为了逃避这些不可言说的过去吗？
韩笑宇叹了口气。
有些人，活着已经是奢求了。
他们将伍睿轩的降生当做和父母的赌气。不去照顾伍睿轩的饮食起居，只确保他活着，就是在宣誓：你让我生我生了，他怎么活着就和我没关系了，反正又没死。
这场豪赌，伍睿轩也看得出来。于是，他不顾村里人别样的眼光，在得知被高城一中录取的那天，他扛着铁锹在老家所在村的“坟坡”挖了两个洞来。
“坟坡”顾名思义就是坟所在的山坡。那是村里人去世后统一的归处。虽说火葬已经宣扬起来，但中国人刻在血肉里的信念是入土为安、落叶归根。伍睿轩徒手挖出两个大坑，把父母留在家里的个别衣物凑成两套，居然做成了两个冠冕堂皇的“衣冠冢”。
村里的人议论纷纷，有的骂他不忠不孝、却也有人说他做得好。
伍睿轩把铁锹规规矩矩地摆放好在院中的仓库里，说：“我不是留守，是双亲故逝。”
……
那……那篇作文呢？
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理写出“我的母亲必当和天下母亲一样怀慈爱之心、我的父亲必当和天下人父一般担伟大之责”的？
这一切都值得韩笑宇深思了。
班主任所发的Excel有多人编辑功能。再度打开，秦天朗发现“曾云”那一行已经填写完毕。
学生姓名：曾云。
学生监护人：伍栋。
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关系：爷孙。
具体特殊情况：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