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又是下雨夜。
解言侧躺在床上，只有一盏黯淡的台灯陪伴她，她凝视那灯光，直到眼睛酸痛也不愿意移开。大约她还是太过害怕，如果不直视光明，势必就要面对黑暗，她畏惧且怯弱的无法对抗的黑暗。
一个人生活在这深山之中，她才意识到是多么危险的事，她不敢闭眼睡觉。
外头风雨摇曳树叶狂舞，雷声滚得轰轰隆隆，就像在她顶上炸开，震的屋瓦作响。
就在这响声中，她的电话奇异响了，这么晚，谁会给她打电话？
她拿起手机看，是游逸生，她向上滑接听了。
游逸生说：“你现在自己一个人在家？”
解言下意识用手指轻敲了床沿边木头，一声清脆的作响。
游逸生解领带的动作一顿，他脱下香槟金外套搭在衣架，然后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早上打理好的发型已经有些凌乱，让他英俊的脸上增添了几分风流不羁的美。只可惜无人欣赏。
他自己亦不在意，只关心解言：“让我猜猜，一声响是肯定，如果两声响便是否定。”
解言高兴，为他猜出了她的密语，这是她以前常和解耀宗交流的秘密，她又轻敲了一下。
恰好外面又炸了一个响雷，解言忙捂住手机，生怕被他听见，真怕吓得他。
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曾害怕。
游逸生还是听到，问：“在下雨打雷？”
她回应：是。
“你可害怕？”
她犹豫半响，回应：不。
那边传来男人轻笑，很好听的声音，带着很温暖的感觉，她读那么多书，却在这一刻所有词语显得贫瘠，只觉得既像潺潺山泉流水，又像某一天她曾经在山中偶然听到的鸟鸣，是带着生机活力的一种声音。
游逸生说：“言言，我看不到你，听不到你，但我仍然知道你在说谎。”
解言鼻子又酸，因为他的话不禁又流泪，心思被他窥破，让她感到孤独。
她这边沉默，他那边还在温声说话：“不要怕，不要怕，我陪你讲话，好吗？”
她点头不忘回应：好。
他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他会讲什么故事？《西游记》她滚瓜烂熟。他虽然也读过，却不大读得懂，他从小接受西化教育，能把国语说的字正腔圆还得多亏了他祖父的教导。
他听得最多的还是西方童话，他也觉得童话或许更适合这小女孩。
他给她讲灰姑娘的故事，找到一本丁丁遗留在他这里的童话书，他开始放低声音轻声诵读。
灰姑娘的故事解言知道，但是她还是第一次听别人亲自给她讲这个故事，他声音低下来就变得很有磁性稳重，一下子就给了她很沉稳的安全感。
她凌乱的心奇异的安静下来，全身肌肉也得到了放松，台灯光线似乎也变得柔和些，渐渐地她有了睡意。
他的声音变得遥远，她眼前逐渐朦胧模糊，外头雨停的时候的，她已经进入梦境。
游逸生声音渐小直至停止，他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像一只猫儿一样，他想大概她已经睡了，不忍再打扰她，悄悄挂断电话。
他早料到她会害怕，下班后打电话给文姨才知道她一个回了家，又知道那边在下大雨，他一进门就给她打电话，如今总算放下心来。
她总算安稳进入梦乡。
他今晚也可以安心入睡了。
月假放了三天，三天之后就要回学校，解言又把巴克留在了文校长家，她和文校长出门时这忠诚卫士就乖乖坐在屋檐下目视着她们远去。
文校长要趁着上午的空闲功夫带她去县医院做残疾评定，思思下午才去学校，所以两个人也就这样错开了。
去县医院还是文英杰开车送的，这人好像没有工作一样，文校长一个电话就随叫随到。
很快解言就从他和文校长的谈话里知道了原因，文英杰中断学业后就在家里的超市帮忙，收入虽然可观但他自己兴趣一般。
最近他已经有打算离家去大城市闯荡一番。
文校长笑：“外面这么大，你去哪里闯呢？”
文英杰并不担心，缓缓说：“正是因为外面大，所以哪里都可以去闯，总比在这小地方老死好。”
文校长叹气：“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想往外面跑，外面的世界谁又知道是什么样子。”
文英杰满不在乎外面是龙潭虎穴或是刀山火海，年轻人身上最多的就是昂扬的斗志，他开玩笑说：“表姑别担心，我要是活不下去了就去港城找美林表姐救济我，到时候抱上美林表姐大腿就有出头之日了。”
“你这孩子，你要去找她尽管去，何必要等活不下去的时候，到时候让她给你在公司某个职位，你也轻松些。”
他们聊得热络，解言听的安静，她老老实实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将头抵在玻璃窗上，甚至能够听见额头和玻璃碰撞的轻微咯咯响声。
她想，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大家都想往外面跑，思思是，文英杰也是。
每个人终其一生好像都是在为了离开家乡而奋斗，就连在学校里，老师们也常告诫他们“学习是为了走出去。”
大家斗志昂扬，渴望去新世界。解言却迷茫，她不知道她的人生将会飘向哪里。
哪里是她的终点？
做残疾评定只需要解言一个人就行，文校长留在外面，文英杰陪立在她身边。
跟着年轻护士到了一间房门口，她轻声安慰解言：“不要害怕哦，肖医生很温柔的。”
她敲了门，里面一声“进”，护士推开门解言看见了那位温柔的肖医生。
明净房间的红棕色办公桌后是一个中年女医生，她放下心来，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老老实实一个人走进去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肖医生按照流程步骤给她做检查，知道她是听力正常却不能发声，便让她张嘴做喉镜检查咽部。
仪器探到咽喉深处，冰冷刺痛的她整个人都不由一抖，肖医生让她学着发声，她尝试了半天，仍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像她过去十四年曾经无数次尝试的结果一样。
肖医生很快填好她的评定表，一张薄薄的纸交到她手上，这女医生很温柔道：“没什么关系的，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