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次日,顾南言起了个大早去学堂。
距离秋闱不满一月,功课要更加用心才是。
一进门,发现同窗们看他的眼神多少有点奇怪。
路过王麻子处,听得一阵轻哼。
“听说没?苏家使了银子去河间府打点,卯足了劲儿要供女婿考解元呢!”
只见王麻子一边说话一边侧目去看他,眉宇之间满是挑衅。
顾南言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李高炎的方位,李高炎正翘着二郎腿,扬着下巴,眼神流露出三分戏弄四分愤怒,就好像谁杀了他亲娘似的。
顾南言立时明白了。李高炎大抵知晓了昨日李妇人去苏家酒楼讨钱未果之事,先发制人倒打一耙呢。
耳边隐隐传来嘁嘁察察。
“人家绍阳府的案首,考个解元还不是手到擒来?”
“话不能这么说,有钱了不起啊!对我们多不公平啊!”
“要是花银子管用,小张公子还是官二代呢,岂不是也能考解元?”
顾南言被迫成为人群焦点。一般闲杂事等,他不屑于与人争论,只是科举事干重大,万一被有心人做文章,白的也成黑的了。刚要解释两句,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大清早的,哪个这么讨喜,预言小爷中解元?”清亮的男高音穿透课堂,回头看去,一个男子大摇大摆地掀帘而入,身着墨青色锦袍,头戴一顶银冠,手中折扇轻摇,吊儿郎当颇为自在。
正是张二痞。
王麻子快步上前,殷勤地接过张二痞的书篓,含笑道:“张兄,咱们听说某人有个好岳丈,偷偷往河间府塞银子想让女婿夺头名呢!”
张二痞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顾南言,随后折扇一合,扇柄“啪”地拍在王二痞头上,喝道:“蠢货!今年的主考官你道是谁?是天子帝师!你这编排之语若传出去,那帝师雷霆一怒,怕是来年春闱河间府要全军覆没!”
乡试,所有学子都要去府州考试,他们景县城的学子,自然要去上级单位河间府赶考。
李高炎闻言,瞳孔先是一缩,继而又渐渐放松下来。看来主考官定是那齐太傅无疑。
前段时间他三天两头去张府寻张二痞,拐着弯向师爷打听出来今年的主考官姓甚名谁。隐约听说是天子帝师,只是不知道是哪位老师。
给师爷塞了几两银子,师爷才告诉他说天子帝师中有位姓齐的太傅,河间府东光县人,借着探亲的机会,顺便做个主考官。
东光县离景县城不远,勉强算半个老乡,他这才起了攀附的心思。苦于没有金银,告诉他老娘后,他老娘自告奋勇要给他筹钱,却没想到去了苏家打秋风,还被赶了出来!
苏家忒不地道!当时求着他们家结亲的时候,光是下定就出了二十两,现在不稀罕他了,居然弃若敝履!
愤愤不平之下,假意跟王麻子倾诉一番,王麻子头脑发达,又爱两肋插刀,登时谣言就传遍了课堂。
李高炎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是流言传得广一些,最好传到齐太傅耳中,出于避嫌,也不会点顾南言做解元!
王麻子却吓得不轻,至少没见过张二痞有这样严厉的时候,哆哆嗦嗦地问:“有…这么严重?”
李高炎起身,走到张二痞面前,手搭在张二痞肩上,哥俩好地宽慰道:“张兄言重了吧?若真是谣言,顶多对顾南言印象不好罢了,不至于牵连河间府的众学子。”
众人纷纷觉得有理。
张二痞恨铁不成钢道:“你可知那齐太傅,堪称当朝第一纯臣,最是刚正不阿不讲人情,前些天知府大人投其所好,想要为自家亲戚谋个盐运史的职位,你可知他怎么处理的?”
“怎…怎么处理的?”李高炎有些磕巴了。
“他连夜上疏,点名那知府的亲戚心思不正,建议去岭南做三年知县磨性子!”
岭南穷山恶水,荒无人烟,去那里做官,与流放无异。
“嘶——”众学子纷纷瞠目,知府的面子都不给,这位太傅刚正得过了头啊!
李高炎终于变了脸色,“若是齐太傅知道有人妄图攀附他,该当如何?”
张二痞沉痛地摇摇头,“轻则先入为主认为景县城学风不正,重则来年春闱景县的进士一个不点。”
明明站着都流汗的天气,李高炎平白打了个冷颤。
竟有些庆幸他娘没要到钱。
张二痞见当事人顾南言与世无争,自顾自坐在座位上温书,眉头一皱,走上前去,指节轻扣两下桌面,“喂,你那岳丈真去和齐太傅攀关系了?”
顾南言一撩眼皮,“未曾。”
顿了下,淡淡瞥了李秀才一眼,又道:“昨日李秀才的母亲倒是去了岳丈府上,以为儿子打点为名要钱。”
沉稳的语气天生令人信服。
污水被人泼了一身,没必要再为歹人留面子。
众学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李秀才攀附未果,造谣中伤顾南言呢!一时间纷纷侧目,生怕李秀才酿成恶果连累大家。
张二痞转头看向李高炎时也多了几分埋怨。
“李兄,你糊涂啊!”
倒不是为顾南言说话。他爹兼负县谕,景县城若再不出进士,乌纱可就戴不稳了!而顾南言是景县城最优质的种子。
他向来纨绔,可也懂得靠爹吃饭的道理。
李高炎没想到顾南言当众拆穿他,面色大窘,支支吾吾反驳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直到夫子授课才缓过神。
细细想来,张二痞居然为了顾南言当众驳斥他,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实上,好像自从张二痞知道顾南言曾考过案首后,对顾南言的态度就好了很多,都不跟他们一起吐槽他了!
再看顾南言,神色淡然,不慌不忙,如入定佛子,好像不会被任何事干扰心神。
还有袍角处那一圈精致的卷云纹,更是如乌云盖顶般刺目,一丝一线都在嘲讽他没钱活该被人取笑。
这样的人,失态时会是什么样子?
李高炎咬牙切齿,特别特别想将这朵高岭之花摁进泥里狠狠踩塌。
“张兄”,李高炎拍了拍坐在他前面的张二痞,作出一副诚恳的样子,“今日是我冲动了,合该跟顾南言道歉,可否请你课后出面,咱们叫上顾南言,去丽春院一起吃酒!”
若是顾南言同意了,自然有办法让其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