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
所以许霜落从来没想过,自家儿子最终竟然是败在情这个字上。
还一败多年,干脆连家都不回了。
所以她才更加生气。
自己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子,凭什么叫别人这样糟践!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霜落越想越气,最后干脆一摔筷子,从座椅上站起来,愤然离开餐厅。
脚步还没跨过房门,她听到心尖上的宝贝声音放得更软了。
“妈,”楼逸起身去拉人,桃花眼尾微微垂落,显得格外可怜,“先吃饭吧。”
……
南城。
简汩妄看着屏幕发愣,手指无意识地戳动手机。
大脑在放空,眼睛却仍旧捕捉着上面零碎的信息。
她这才惊觉自己在情绪影响下,竟然不自觉给安宜发了那么多条消息。
或许因为回到家里的缘故。
或许是身后充斥着长辈们对小辈的高谈阔论。
或许,还因为她又一次,下意识逃避明明已经心知肚明的那种情绪。
畏避。
因为畏惧而避让。
因为害怕担负,所以抗拒,所以离开。
是简汩妄在这一年颠沛中剖析出来的结果。
她可以没有负担地与每个陌生人问好,乃至交心,彻夜长谈。
但她好像没有办法,接受一段稳定的关系,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
简汩妄不喜欢家庭。
因为简汩妄不喜欢她现在已有的这个家庭。
好像特别矫情。
所以她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包括安宜。
因为她现在拥有的这个家庭,从某种层面上来讲,不仅从未亏待她,甚至在尽可能的省去她奋斗的里程。
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幸的家庭。
她已经是少数还算幸福的人。
怎么还敢奢求。
可情绪这种东西,生而具存,因环境而变。
由不得她。
……
简汩妄就这么沉默地坐到年夜饭开始前。
表妹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发什么呆呢,走吧,下楼放鞭炮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南城的冬天少有晴天,抬头总能看到丝丝缕缕的茫雾挂在上面。
高兴的时候还能赋诗两首,情绪低落的时候就只觉得伤怀无限绵延。
好像怎么也逃不出这片阴霾。
鞭炮被倏然点燃。
噼里啪啦的响声伴着叮铃咣当的火星迅速四散,像要冲破这座城。
简汩妄被这阵连绵百响炸回了神。
精致漂亮的脸上却还是先前茫然的表情。
她扭头朝身边的人看去,几乎每个人都在笑。
除了一个人,她的妈妈。
她原本应该也是在笑的,嘴角还有点残留的弧度。
直到她看到自己的女儿,魂不守舍地站在嬉闹的人群之中,突兀得让她笑不出来。
女人原本锋利的眉眼在岁月浸染后变得圆润了些。
眼神里竟然出现了怜爱与关切。
或许是冬天风太冷,吹得简汩妄鼻尖红彤彤的。
眼睛也带着酸意。
鞭炮归于沉寂,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往回走,准备上楼吃年夜饭。
简妈妈与简汩妄之间原本隔着两三个人,现在只剩一隅寒气。
五分相像的两双眼睛里藏着不同的情绪。
简妈妈张了张口,白气从她的唇角升起,但寂静的小院里却没有声音留下。
片刻过后,她看着面前女大十八变的女儿,声音温和得难以置信:“囡囡,回家吃饭了。”
说完,她就转身朝屋内走去。
也就没看到简汩妄脸上挂着小时候才有过的乖巧表情,在寒风阵阵里暖得像一阵春风,冲她点了点头。
脑袋垂到最下面的时候,用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声,好。
风也凑巧,从简汩妄身后灌来,径直吹向前面正踏上台阶的简妈妈。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她的脚步一顿,瞬息便恢复如常,快步踏进温暖的家里。
……
冬天的风,无论轻重,都有股刀子似的凛冽。
划过脸颊的时候,总会让人忍不住缩起脖子,不然就是龇着牙加快脚步躲进室内。
简汩妄却忽然停住脚步。
笔直的双腿只套了条单裤,在风里簌簌扑棱。
她却不觉得冷。
这阵风好像真的有了实体,划开她周身重重禁锢的丝线。
于是她重得自由。
原本被用来抵御步步逼迫的禁锢而抽离出体外的勇气重新灌注进她的身体。
那份挥散不去的惧意顿时失去了原有的存在感。
至少,身体里也有了抵抗惧意的勇气。
它们在为她而战。
简汩妄抬头看向前方房门内熟悉的布局,原本飘忽的心渐渐落地。
她有个不太完美的家。
但有谁敢说谁家是完美的。
以前她不愿意承认,所以竭尽所能逃离这里。
而现在,再次充满勇气的简汩妄想要试着与这里的不完美和解。
她向前迈上台阶。
在全新的旅程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