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日暮降临，二房的院里自下午起便争吵声不止，还伴随着器具落地的碰碎声。
胡氏钗环散乱，状如疯妇般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若不是你这般没用，我怎会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可我倒是忘了，你这个做老子的都这么没用，女儿更是处处不如人，活该一辈子都不能出人头地。”
薄愿宁缩在角落里头，秀气的脸上满是泪珠子止都止不住。
薄二郎望着妻子的疯样，他摇了摇头神色中满是厌恶和嫌弃道：“既然嫌老子没用，老子休了你你尽管改嫁好了，谁能满足你大富大贵的日子你就去嫁他，去啊，这个家没人拦着你。”
胡氏愈发恼羞成怒，整个人扑了上来不停地捶他，一边捶一边哭着道：“我怎么这么苦的命啊，老天爷啊，就让我一辈子不如人，眼瞧着旁人过好日子，自己过得一派糟心……”
正房里头，林媪望着脸上闪过一丝愧色的明氏，笑了笑悠悠道：“夫人不必惭愧，一家子人自然是各有不同。品性好的品性不佳的，老身眼睛不瞎能瞧得出来。”
“虽说二娘子争强好胜，性子拧巴了些，可是余下的几位娘子都是好的。”林媪又话锋一转，眼下屋子里只剩二人，倒是可以透个底的。
明氏微微一怔，“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家里都明白，这是几个女孩儿们的福气。只是她们自小长在吴县，不曾去过那沾满富贵权势的地方，将来怕是……还请林媪能多多照应着。”
“夫人您太客气了，老身既是受太后娘娘之命来，也给您说些心里话。”林媪叹了叹气，“太子殿下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孙儿，他的人品自是不必多说。家中大娘子是大人和夫人的掌上明珠，人聪慧机灵，老身瞧着是个知进退，懂规矩的好女娘，太后娘娘素来疼爱小辈，大娘子又是她嫡亲侄孙女，她自然是不会亏待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今日这般结果虽是明氏意料之中的，却仍然止不住的难受。
长安与吴县山高水远，微澜入了宫，这一生便没有再见之可能，这般想来如何能不让人心痛。
“老身知道夫人所想，可大娘子便是有这个富贵命，是多人求都求不到的。”林媪笑了笑，“老身言尽于此，这段时间多亏了大人和夫人的款待，老身要回宫向太后娘娘复命了。”
明氏微微颔首，有一瞬怔忡。
林媪在薄家停留了七八日便要启程回宫，薄豫和明氏亲自送走了她，接下来这几日便要等宫里的消息了。
“……太后娘娘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我们这些做亲戚的有幸沾了她的光，家里从几亩薄田到如今吃穿不愁，都说这做人哪最重要的是知足常乐。”明氏悠悠叹了声，“这话，到哪儿都一样。”
微澜跪坐在一旁，她亲手斟了杯茶递给明氏，浅笑道：“阿母嘱咐的，我都记得。”
明氏点点头，和声道：“你自幼是个心底有盘算的。改如何行事，你心里有数，阿母念叨多了也怕你嫌烦。”
微澜心里微微一动，她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几分撒娇道：“瞧阿母说的，女儿怎会嫌烦。反倒是女儿心里愧疚，阿父阿母教养我长大，我却不能承欢膝下尽一份孝心，往后万事只能托付给阿兄了。”
这般想来，明氏也觉得鼻头酸涩，“你有这份孝心我与你阿父是知道的，你只要好好照顾自己，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了。往后一定要好好的。”
“是。若是入宫将来也不知能不能回来，阿父阿母一定要好好顾惜身体，长命百岁才是。”微澜笑容灿烂道，她努力掩饰心里的不舍。
“好。”明氏握着她的手，欣慰道，“这阵子好好歇歇，和几个妹妹们多说说话，往后怕是不得见的了。”
这倒是，不过也用不着微澜去找她们，珠凝和妙鸢是恨不得一整日腻在她身边。尤其是珠凝，这些日子很是伤感，她抱着微澜的胳膊可怜兮兮道：“往后是真的见不着长姊了么？长姊，为何嫁到了宫里便不能回来了啊，咱们能不能一个月见一回啊。”
这话说的妙鸢都汗颜，她自觉自己比三姊珠凝成熟的多，她淡定自若道：“要么说宫里规矩森严呢，长姊若做了太子妃，必定十分忙，哪有时间月月相见。再说咱们也不在长安，吴县到长安可远着呢。”
微澜看着眼巴巴的珠凝，被她逗笑了，便软和了语气柔声道：“怎么会见不着？月月相见只怕是有些困难，可是三年五载见一回却不难，再不济还可以写信啊。这样，等你出嫁的时候，长姊给你添妆。”
珠凝听了愈发垂头丧气，妙鸢显得淡定的多，但是相处了十几年的阿姊就要走了，她心里也是难受的，只是她向来内敛情绪不外露。
离别的日子近在眼前，只过了半月不到宫里的旨意便下来了。
旨意极其官方，都是些溢美之词。大致意思就是奉太后娘娘之命，令薄微澜入宫伴太后身侧。
这倒也不错，哪有一回都没见过的女娘就直接册封太子妃的道理啊。虽然薄太后信任林媪，可宫里还有皇上皇后啊，人总是要见见相处段日子考察考察的。
于是乎，收拾好行装和细软，薄微澜在全家的目送下踏上了长安城之旅。
一路舟车劳顿，薄微澜瞧着菘蓝是睡了又吐，吐了继续睡，从小没出过远门，这回是真有些遭罪了。
“奴婢真是对不住娘子，还要劳烦娘子来照顾奴婢。”菘蓝脸色苍白地靠在马车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别说这些了。”微澜话音还没落，菘蓝又转过身呕了起来。
微澜抬头望着顶发起呆来，掰着指头算还有几日，再坚持坚持。
这一坚持又是好几日，不知马车晃悠了多久终于进了长安城。微澜掀开帘子，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市，听着叫卖声此起彼伏，她竟有些忍不住下车逛逛。
到底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娘，饶是素日再端庄知礼，这会儿还是受不得这些热闹的吸引。
只是可惜，一路护送她的林将军可没这个心思，人家只想早些完成任务早些回家妻子孩子热炕头。
这是微澜第一次入宫，也是她头一回见着这般巍峨高嵩的城墙。薄太后已派林媪带着一群宫人在外候着，见着她自然是觉着亲近不已的。
“老身见过小娘子。”虽然还没册封，但想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林媪还是十分客气地行了个礼。
微澜颔首，语气柔和道：“劳烦林媪等待于此，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