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别了,汝宁城！

就在这时，身在安徽宁阳的父亲打来了电话，说泰鼎集团正在招聘英语翻译，要徐征回去。

泰鼎集团可是宁阳市数一数二的集团公司，而且刚刚上市，由于效益好上市后股价一直“噌噌噌”地飞涨。徐征自己就是学国际贸易的，完全的专业对口，对此当然是心往神往了！

徐征准备回宁。他去王氏超市办理了辞职——说是辞职，其实就是结账领工资。徐征还差两天就上满一个月了，由于和徐征的母亲是同班同学，“老太婆”要财务按一个月的薪水给徐征结算了。

然而只有二百八十块的工资。汝宁虽说是历史古城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国家级贫困县，徐征虽说是重点大学毕业学国际贸易专业的高材生，然而在这里也就只能拿到这么点钱。

这更坚定了徐征返回安徽宁阳的决心。

从王氏超市辞职后，徐征准备还在汝宁待上几天。毕竟自己已经四年没回汝宁了，徐征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玩玩。

汝宁的确是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在这几天时间里，徐征游览了县城里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的砖塔，在砖塔的最高层里静坐参禅，极目远眺城内大好风景。徐征还游览了极富盛名的天中山和宿雁湖水库——那里的确景色旖旎，可惜旅游开发没搞好，成了半吊子工程。

徐征还特意去看了汝宁县的四座城门。汝宁自古称“蔡州”，曾经也是王朝之京师，不仅掘有浩浩荡荡的护城河，而且有很是坚固的城防，在徐征关于童年生活的记忆里还保存着归乡的夏夜在城门洞里歇息纳凉的美好回忆。然而骑着小姨的单车兴冲冲赶到那里的时候，昔日雄伟壮丽的城楼业已坍塌，几头轰鸣作响的钢铁巨兽正在起劲地拆解着有着千年历史的秦砖汉瓦。而一旁早已淤积已久的护城河，也正在被清淤和拓宽。

一旁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中国人有个特点——无论在任何时候，他们都有足够的时间和良好的心情去发现热闹欣赏热闹。徐征很快就从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得知湖北武汉一家旅游开发公司已签订协议注入巨资，要开发汝宁县的旅游资源，首要的就是拆除城楼建酒楼，整修护城河搞快艇旅游。

徐征立马猜到汝宁县从上到下“运动式”的招商引资很快就取得了实效。搞旅游开发当然是好事，可是为啥要拆除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古城楼呢？这样做明显违反文物保护法，怎么能拿到施工许可证的呢？而且，利用古城楼来做文化旅游效果是很好的啊！

徐征心里很是不爽。徐征还注意到很多闲人在工地上奋力地挥舞着锄头和铁锨，不知在挖着什么。好奇的徐征挤过去一看，原来他们利用这次难得的拆建平整之机在挖文物，什么秦砖汉瓦、破陶烂瓷源源不断地被挖了出来。一旁就是穿着蹩脚的土西装南腔北调的文物贩子，随时准备低价收购。

刻有汉隶的青砖五十一块、古瓷瓶一百一个......基本上就是这个价位。价值连城的文物被一群势利之徒粗野地挖掘出来，随后立刻以极其微不足道的价格流入贪婪的文物贩子手中。

徐征感到很是憋气。回家闷闷地吃了晚饭，徐征突然想到汝宁的邻县下蔡也是个古城，自己还从来没去过，于是乎在第二天清早便又重新抖擞精神，骑上小姨的“飞鸽”又飞驰而去。

徐征走的是省道。汝宁和下蔡虽说身处黄淮海平原腹地，却既不通铁路也没有高速和国道，有的却是坑坑洼洼的省道——汝宁和下蔡都很是贫穷，自然交通是不会很便利的。

徐征的车速很快，两个小时后便进入了下蔡境内。一进入下蔡，徐征便惊讶地发现这是个比汝宁更穷的地方——沿着省道两侧是很多垂垂老者，正在灰头土脸地筛沙铲土。他们的身后是正待建造的房屋，有的已经建造完工。徐征停下车来仔细一瞧，发现建造完工的房屋外墙都写着“杭州地税局援建”、“江苏省财政厅援建”等等字样，乍一看去，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下蔡也是远近闻名的国家级贫困县，因此这种事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下蔡的乡村，徐征几乎没看到一个年轻人。映入他眼帘的只有年过花甲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婴孩、贫穷和绝望。年轻人基本上都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里，来到一个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去寻找前途和希望。徐征看到老人们那一双双疲惫、无助、空洞而绝望的眼神，心中一阵阵隐痛。算了，打道回府！

那天下午，徐征又克服了连日奔波的疲惫，骑车来到了汝宁幸福院。徐征那位四十岁的傻舅舅就住在这里。徐征的舅舅在小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而受到强烈刺激，从此变得呆傻，因而知道四十岁了还没有婚娶，现在便与一帮大自己至少二十岁的老头子老太婆住在一起。

汝宁幸福院其实就是几间破败不堪的平房，墙身开裂摇摇欲坠，见状徐征很是揪心。徐征注意到大门口处还挂了块快散架了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周内每日的菜单。徐征凑近一看，基本上都是青菜萝卜馒头面汤之类，荤菜极少。看到这里，徐征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徐征找到了自己的舅舅。虽然刚刚四十岁，但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腿脚也有些蹒跚。见状徐征不禁鼻头一酸，两行不争气的热泪滚滚而下。大家都说舅舅傻，但在徐征的印象中，沉默寡言、木讷孤僻的舅舅对自己却很亲。舅舅对别人是无话可说的，却喜欢对徐征问这问那；舅舅很喜欢豫剧，喜欢听也喜欢唱，他自己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工工整整地记录了大量的豫剧戏词。长期以来徐征并不觉得舅舅呆傻，他觉得舅舅仅仅是......仅仅是太过于老实和憨厚。

然而大家就都欺负他；家里人也觉得他智力有问题，大家都远远地躲着他，两年前汝宁县幸福院成立，舅舅就被家人送到了这里。徐征一直很可怜自己的舅舅，他真的是一个悲剧，一个人为造成的悲剧——而且还一直被人为持续着。

这次舅舅看到了徐征，却并没有说什么话。四年不见舅舅似乎一下子老多了，他的眼神变得很是浑浊，动作也十分迟缓。徐征试着和舅舅说了说话，却悲哀地发现舅舅现在的思维十分的迟钝，而且不是很清楚，口齿也是含混不清。徐征看到舅舅住的房间充其量也就十几平米，肮脏不堪，床上被褥凌乱，光线也很昏暗。见状徐征赶忙帮舅舅整理了床铺，洗了扔在坑坑洼洼砖地上的衣裤鞋袜，最后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徐征必须得回去了，他走到了房间门口，想想还是返了回来。他掏出了自己裤兜里所有的钱——一共是二百零几块钱，全部递到了舅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