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犯人的改造积极,不能看表面现象

对于逃犯余某群我还是有些了解，是因为我曾经仔细看过和研究过给他上报部级改造积极分子的材料。只可惜他在被逮捕时当场毙命，失去了一次真正进一步解剖他丑恶心灵的机会。没能够亲自参加再对他的审讯，去揭开他假装积极改造，骗取政府干部信任的种种假像和谜团，实在是一大遗憾。

那是一个多月前孙副监狱长让我看一个材料，是准备上报公安部的。孙副监狱长说：“这是一份危重犯人转化的典型材料，你仔细看看，材料写的很精彩，但我的直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你是大学生，帮我分析分析。”

我看后感觉材料写的文笔很好，把余某群入狱后悲观厌世，抗拒改造，几次自杀未遂。后经管教干警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有了根本转变，变成了改造积极分子整个过程总结的头头是道。当时我看完觉得这个犯人转变的过程过于完美，一个死刑犯短短几个月就变成了一个觉悟很高，甚至比正常人还懂法纪，专做好事的改造积极分子，有点难以置信。我那时有些业余爱好，休息时间爱打篮球，认识这个队的一位管教助理老杜，看完材料后我就找了个时间去和老杜了解一下情况。

老杜很健谈，见我对改造犯人有兴趣，非常高兴，他说：“这才是监狱警察的基本职责，犯人改造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既然你有兴趣，我就给你详细介绍一下余某群的基本情况，我文化程度不高，说话不见得有条理，别嫌我啰嗦。”他有点自嘲的说，“余某群从某市看守所被送来时是故意杀人罪，没杀死，当时把一个警察用刀子捅伤了，判的死缓二年，就是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在被判死缓之前他已经有一起犯罪了，属累犯，就是二进宫。他第二次服刑属于劳动教养，叫强劳。强劳以后不长时间就在强劳的地方逃跑了，在被逮捕的过程中他捅伤了干警。在强劳以前还坐过牢，是因为盗窃。当时第一次判刑改造是在某农场，据说当时表现很好。但是根据政策规定，他属于不能回原籍的那一类人，就是在释放时不能回户口所在地，结果到他到期释放时，就是没法把他弄回去，在快释放时又把他调另外一个监狱去了。也就是说他从农场没服完刑，就被调监调到了另外一监狱，劳动改造是挖煤煤矿，到期在那个地方劳改释放了。他不能回原籍落户，释放证就在个人手里拿着，回家去看了看。当时有几大城市像北京、上海、广州大城市和几个沿海城市这些地方都是规定犯过罪的不能回原来的地方，他这种情况留厂就业属于二劳改，他是宁死也不愿意回农场就业的，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干活劳动，认为跟服监刑差不多一样。当时有留厂就业这个政策也是防止罪犯再犯罪，进一步起一个监督改造的作用，也叫二道改。回家后他就没再回来，他的家庭生活很差，他就属于无业游民了，干脆来了个破罐子破摔，整天在社会上瞎混，也就是帮着别人打个仗，催要欠款之类的。在社会上游手好闲，经常被治安处罚。他这个时候对社会的仇视到了一定的程度了，非常的仇视社会，更加仇视了公安干警。他释放后在中山路上摆了个摊做小买卖，那时是工商部门和干警联合执法管理摆摊的，于是他趁机寻衅闹事，说干警态度蛮横，于是就动手开始打架，当时很难制伏他，又叫来别的警察就把他强劳了。在强劳队他表现就更差了，对这个社会一点好感也没有，完全仇视了，从心理上排斥。积愤很大。余某群档案资料记载他在强劳期间就逃跑了，这个时候引起了某市公安局的重视，这个罪犯要出来报复社会，不知他会用什么手段，当时是非常重视。在强劳期间脱逃，抓捕过程中又拒捕，拒捕行凶，阴谋报复公安派出所干警，根据这个事他才被判的死缓。他当时曾扬言出来后要用炸弹炸派出所，实施他的报复行为，他的仇恨都到了顶点了，身上随时带着攻击武器，他捅伤警察就是在拒捕的过程中实施的。其实干警已经预测到了他的报复行为，他扬言要炸中山路派出所的事已被干警掌握。他那次逃跑是80年三月二号就跑了，三月五日盗窃了一辆解放牌汽车，也驾车撞铁路桥，后来发生故障了，弃车逃跑，然后积极的筹备炸药，企图炸毁公安派出所，并在追捕期间抗拒逮捕行凶杀人。”

“既然他如此仇视社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老杜摸摸头，若有所思的说：“说的是啊，这种情况谁也说不好。确实有些危险人物经过几年改造变好了的，余某群的改造表现反弹的有点过了，我不大相信他真改好了。李指导写的材料，我也觉得有点吹，可以说吹的有点过头了。怎么说呢，上报部里的典型，不拔高一点恐怕没戏吧，”

听完老杜介绍，我回头再读那份材料，仔细品味余某群改变的每一个细节，想从里面找出不合理的情节，可惜就是不好找。

“监狱长，这材料写的确实挺好，就是给我的感觉太完美了，有些不踏实。每一次的转变余某群都好像很符合管教干部的思路，像火车跑在早就修好的铁轨上似的，太流畅了。”

“没问题可能就是问题所在，你不亏是肯动脑筋的知识分子。”

孙副监狱长把材料压住，说要再考察落实一下，暂时不上报。这在当时的环境下，引起不少议论，认为孙领导是外来人，对罪犯改造工作太不了解，总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影响了S监狱在部里的先进形象。余某群越狱逃跑之后，分管的同事恍然大悟，明白了当你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危险就会随之而来。犯人的改造工作，绝不能只看表面现象，一定要踏实工作，深入研究每一个罪犯的具体情况，不能轻易相信犯人的汇报材料。尤其是你想听什么，就能听到什么的时候，一定要警惕了。这一点我受益匪浅，在以后的工作实践中，少走了很多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