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棋盘上的博弈
每逢单位领导更换,一般规律是有两类犯人积极找新领导汇报思想。一类是积极改造,表现比较好的。他们想尽快接触新领导,把以前与管教干警的良好关系维系下去,争取新领导的认可。另一类是改造表现不好,总以为是原来的领导对他有偏见,在新领导面前极尽所能诟病前领导,为自己的错误思想和行为尽力开脱,争取在新领导面前有个好印象。
杨超明肯定是属于第二类的,但他自入狱以来一直不认罪,还自持清高,看不起其他犯人。他的文化程度在犯人中肯定是最高的,乃至干部职工,也没有几个可以和他相比。从干警找他谈话的记录反咉出来,他态度不好,不肯交流。动不动就说“伟人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有错吗?是那小子想要我的命,我迫不得已才要了他的命。我的行为纯属正当防卫,最多也只能说是防卫过当。判我个三年五年我也认了。凭什么要判我死刑?我不服!既然不让我活,我就不活了。我活不了,谁也别想着舒服。”
对于这个“高材生”,凡是接触过的干警都感到很挠头。他们说这家伙有知识,说起歪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但当你给他讲道理时他就装聋作哑。一声不吭。
由于他经常装疯卖傻,做出一些让人不可思议的举动。他常不吃饭,闹绝食。不理发,不洗澡,不穿衣服。不顾干警的再三警告,坚持不整理卫生。给他换身衣服,他又撕又咬,弄的满身脏兮兮的。大家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了,真的疯了。
这天是周六,我想我应该和他接触一下了。
周六晚上是犯人的娱乐时间,我找他谈话他肯定不会情愿。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谈为好。但既然他想见我,我也给他个机会。我在教育科借了一副围棋,先和他过过招,看看他的脑子是否清醒。
谈话室很小,是一间屋隔出来的一小半,大概有七八个平方。里间是个小仓库,放置一些犯人学习用品。外面放一个双抽屉小桌,放一把椅子供谈话记录用。我把围棋盘放在桌子上,刚刚够宽。
听到“报告”声,那是白成法喊的,他是杨超明那个宿舍的犯人小组长。我让他进来,他就把杨超明拖了进来。“这个狗熊蛋,吆喝了好几次要见大队长,今天又不想来了,耍起熊来。”白成法气鼓鼓的说。
杨超明耷拉着脑袋,手按住被拖拽的衣服,嘴里嘟嘟囔囔的小声说:“用那么大劲干什么,你把我胳膊都给拧下来了。”
我挥了挥手,让白成法放开他,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对白成法说:“你先出去吧。”
白成法用说有点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说:“大队长,这家伙是个疯子,您一个人…?”
我明白了白成法的意思,他是觉得我一个人面对一个疯子不安全。
我说:“没事,你出去吧。”
谈话室就剩下了我和杨超明两个人。我知道白成法没走,一定在门外面听着。
我打量一下蹲在门口的杨超明,心想,他不敢对我动粗。即便是他有这个举动,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沉默了片刻,我对杨超明说:“听说你想找我谈谈,因为我刚来队上工作,还不熟悉情况,一直很忙,也很累,真的还没有时间找你。今天是娱乐时间,我也累了,想放松一下。我们来下盘棋,放松一下怎么样?”
“下围棋?”
杨超明一下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我。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入狱一年多,队长找他谈话。他认为都是无一例外的教育,训斥。大道理,小道理他听的太多太多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一听见政府干部说话脑袋就疼。
“您说和我下棋?”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脑袋摇晃的像拨浪鼓。“不可能啊,不…这不可能!”
他真的没想到我第一次找他是要和他下棋。
他不知所措的说:“大队长,我…我怎么也想不到您要和我下棋。真…真没想到。”
我说:“是真的,我想和你下盘棋,切磋一下棋艺。坐过来,坐在我对面。”
“这…这样啊?”他捋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把裂开的短布衫也稍稍整理一下,眼睛睁开的大了些,黑眼球闪出一抹光芒。
这时我看到他来了精神,和那天见到的以至于刚刚看到的他判若两人。我也不多说,执黑子先下一手,占了个左下角。
杨超明愣愣神,知道真的要下棋了。他有点激动,手有点抖,用食指和拇指夹了一枚白子应对,我们没再多说一句话,开始了棋盘上的博弈。
开始时他比较拘谨,每下一手棋都会思考一下,然后才落子。从水平上看他和我不相上下,第一盘我赢了八目半,还算顺利。
我们接着,第二盘他执黑先行,落子速度明显加快。他的风格看来是日本著名棋手武宫正树派的“宇宙流”,小节放松,专注大势,不断的修筑长城,对我的龙形起势进行围堵。并不断的制造断点,形成劫材。接近收官,本来我以为稳操胜券之时,教导员老宋和狱内侦察员小李进来观战。接着大队犯人“积委会”(改造积极分子委员会简称)主任国世银和纪律委员刘长风也跟了进来。他们见我和杨超明棋逢对手,非常震惊。看了几步棋就开始一旁加油助战。有意思的是,老宋给杨超明加油。其他几位站在我的一边。这一下我们原来静心鏖战的对弈,变成了呼声不断的叫阵。打劫之时,我有一手失算,一下亏了六目,结果以三目之差落败。
我注意到,杨超明在下棋得意之时,流露出来的自信和开心,眼睛滴溜溜扫视众人一圈,完全像个刚懂事的孩子,好像原来一直憋屈受伤,今天得到了暂时的释放。看来他数学功底深厚,心算速度极快,落下关键一子时,眼睛一眯笑了,“大队长,这次是我赢了,不多,就三目。”
最后一盘,我就信马由缰,放松的让他去赢,结果输的很惨。中原地带被他打劫成功,丢了根据地。本想继续再战,不觉时间过的很快,已到九点半就寝铃声响起,只好作罢。
回家的路上,老宋说:“今天开局不错,你这几盘棋下的好,这个活死人终于有了笑脸。看来这小子没有精神病,以前都是装的。老弟,继续努力,啃下这块硬骨头。”
今天车间生产组织加班,老宋也来了。安排完生产,他和我又聊起了杨超明。他说:“这个家伙在你来之前,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用了不少策略包括请他村里党支部书记来归劝,让他大学班主任来做工作,都没见效。他可能听信了什么人的蛊惑,认为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