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
两名小厮一人架着荣长兴一边的胳膊，到达目的地后同时松开，荣长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小厮赶忙又将荣长兴扶起来继续架着，这个时候，他口中还在不停念叨着“红蓼”。
荣鲲脸色一黑，拿起桌上的茶杯往荣长兴脸上一泼，荣长兴整个脑袋和上半身都湿了，茶水迷住了眼睛。
荣长兴摇头甩了甩脸上的水，看清了面前的人，“祖，祖父……”
“哼，不成气候的东西，脸都让你丢尽了。”都这副熊样了还把他拖过来干什么呀！
方才敲门的丫鬟硬着头皮禀报：“老爷，姨娘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宋驰摇了摇折扇，啧啧叹道：“那真是遗憾，看来策某来的不是时候。”又转身对荣长兴抱拳，“荣少爷新婚快乐。”
荣长兴颇为赞同，满心欢喜道：“快乐快乐，娶红蓼好快乐，嘿嘿嘿红蓼红蓼。”
荣鲲尴尬打圆场：“让策公子见笑了。”
“诶，荣老爷多虑了，要是策某能娶到红蓼姑娘，想必也如荣少爷一般激动。”宋驰合上折扇，“策某先行告退了。”
宋驰与颜玖玖擦肩而过，忽然停下了脚步，“颜小姐的腿有没有好些，策某此行带了位医术精湛的老大夫，不如颜小姐去凝水阁找他瞧瞧。”
“老夫代玖玖谢过策公子，这就不劳策公子费心了，老夫已经派人去百草堂请了大夫。”荣鲲不再笑脸迎合宋驰，立马回绝。
荣鲲也不知道这个策公子是何方人士，只是前段时间整条芙蓉街都被一个神秘人花重金盘下来了，那人只留下了一个“策”字，没再透露其他，柴桑城的人都称他为“策公子”或者“有钱公子”。
荣鲲本不想让几个店铺的地契都落入他人之手，只是这段时间荣通商行资金周转有些困难，策公子给的价钱相当丰厚，而且这策公子盘下芙蓉街后也没再有其他动作，让芙蓉街上的店铺一如往常经营，只需定期向他支付小部分利润作为租金。
柴桑城中人尽皆知，这个策公子也是个好色之徒，隔三差五就往红杏楼跑，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不是听青芜姑娘唱曲，就是看红蓼姑娘跳舞，甚至红蓼姑娘已经嫁做人妇，也追到别人家里来。
荣长兴也是，策公子也是，为何一个个都跟被迷了心窍似的，荣鲲哪里放心让颜玖玖跟策公子走？
“诶，这百草堂的大夫，怎么能跟策某的大夫相比呢，策某的大夫，先前可是宫里的老御医。”宋驰语气轻佻，却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宋驰漆黑的眼瞳出奇的深邃，好似坠入了时空隧道，倥偬数年，颜玖玖在里面找到了自己。
竟然下意识主动同意：“外公，策公子也是一番好意，让玖玖随他去吧，采桑陪我一起，外公一定要派人来凝水阁接我。”
*
芙蓉街上熙熙攘攘，商铺挨着商铺，人挨着人，卖肉的、卖菜的、卖锅碗瓢盆的、卖胭脂水粉的等等，应有尽有。
几个孩童人手一根糖葫芦，穿梭在人群中插科打诨；上了年纪的妇人与摊贩老板讨价还价，唾沫星子横飞；又一笼包子新出锅，上空白色雾气缭绕。
宋驰骑着他那匹枣红马在前面带路，颜玖玖和采桑坐在马车里跟在后面。
颜玖玖放下车帷，开口问道：“采桑，你在盛京见过这位策公子吗，盛京有没有策姓的世家？”
采桑想了一会儿，“没有吧，如若见过，昨日就该认出来的，在我印象里，也没听说过哪位大人姓策，策姓好像是江南一代才有的姓氏。”
“那江南有没有策氏——？”
颜玖玖还没说完，隔着车厢，冒出一个声音：“颜小姐对策某感兴趣？”
颜玖玖吓了一跳，往旁边坐了坐，有种说别人坏话被抓包的感觉。
“策某不是江南人士，策某也不姓策，只是很喜欢这个字，便拿来用作代号。”宋驰行到了马车侧边，单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把玩着折扇，在指间旋转。
行进速度不快，许是马背上的少年动若脱兔，也掀起了小风，衣摆随风摇晃。
“原是如此。”
“糖葫芦，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马车后面传来女童的叫卖声。
颜玖玖掀起了另一侧的车帷，向后看去。
有个老翁佝偻着身子背着糖葫芦，身侧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童紧紧跟着，小脸脏兮兮的，裤子上缝了大补丁。
女童看到了宋驰，眼前一亮，踱步跑到他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买根糖葫芦吧，不然我就不让你走。”
她瞪大澄澈的眼睛，努力做出凶巴巴的样子，仿佛她这点小身板真能拦住人强买强卖。
“丫丫回来！”身后的老翁步履蹒跚，没有女童步伐快，只能一边追一边喊。
宋驰停下来，挑了挑眉，“街上这么多人，你怎么只拦住我呀？”
女童天真又倔强，颇为认真道：“因为你肯定会买。”
“因为有个青色衣服的姐姐说你一定会买。”
“青衣姐姐？”宋驰冷笑，又下马俯身对女童道，“那她猜的很对，多少钱一根？”
“三文钱。”
老翁终于赶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孩子不懂事，我们这就走。”
宋驰制止：“等等，都说了我会买。”说完直接拿了一根，又问道，“那个青衣姐姐现在在哪里？”
“你买两根我就告诉你。”
宋驰也不恼，又拿了一根，付了钱。
“青衣姐姐说在你找不到的地方，略略略。”说完，女童撒腿就跑。
宋驰停在原地，风中凌乱。
颜玖玖在他眼中看到了清澈的愚蠢。
颜玖玖说：“策公子，昨日我只是自己躲避不及，策公子不必出手如此阔绰。”
“普通老百姓过日子，辛苦劳作，看人脸色，任人指使，为的不过是这碎银几两，用这碎银几两换得米面吃食，换得布匹衣帛，以为吃饱穿暖就是最大的幸福，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们，他们本可以更幸福，却有人祖祖辈辈踩着他们的肩膀，喝着他们的血，生来就有权势富贵。”
颜玖玖忍俊不禁，掩唇笑道：“策公子是在批判自己吗。”
“是啊。”宋驰一本正经道。
“所以我正在努力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