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面对孙世茂突发奇想的交易，杨笑风罔若未闻，只专心翻阅手中书卷。
沈慕云一愣，嘴里的瓜子没咬紧掉到了地上。她打掉手里的残渣，没了吃东西的心情：“孙兄不要激动，别动不动打打杀杀屠人满门，怪吓人的。而且我们是正义人士，决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乱杀人。”
孙世茂的视线又转向沈慕云，散乱的头发挡住了小半张脸，双眼中隐隐带着癫狂：“你们若真是正义人士，那把他们全杀了就是为民除害！”
“为何？难道你全家是被吴冰有害的？”
沈慕云这话问到了点上，让孙世茂重新回归他的讲故事环节：“三年前一日，我家一伙夫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没半个时辰便死亡了。当时我们只当他患有羊癫疯，给了他家人一些银两置办后事，谁知到三更半夜，家中近一半的人都开始犯同样的症状……”
沈慕云猜测道：“啊，那肯定是被人下毒了。”
孙世茂眼尾通红，隐隐能看到水光：“当时我老爹也是这么想的，就让人去打了井水验毒，但并没有发现有毒。一夜之间家里人死了大半，既然不是被人下毒，老爹又怀疑起是瘟疫，结果一看街坊邻里全都安然无恙，这才知是被小人用诡计针对了。老爹悲愤交加却无奈找不出小人作祟的手法，又因担心有更多弟子丧命，就举家从嵩阳迁来分家江陵。不料迁来江陵的当天夜里，又死了一半的弟子。”
“这次老爹从饭菜里验出了毒，可不知是谁下的。我们孙门所有人都把彼此当家人，根本不愿相信存在内鬼。老爹想这人的目的定是这本枪谱，为了不连累其他人，便打算把所有人都遣散，带着我和娘暂且逃离嵩阳。可不等弟子们离开，夜里一伙蒙面黑衣人就闯入我家……”孙世茂一度哽咽，深呼吸好几次才压抑住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这群狗贼拿刀乱砍乱杀，那时家里人本就所剩无几，寡不敌众，渐渐都倒下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
“客官要酒暖暖身子么，咱家的酒香醇浓厚，包您好喝——”
沈慕云感觉孙世茂正需借酒消愁，就从小二那买了一坛。
她将酒同碗一起放在床塌上，本意是想孙世茂用碗喝酒，谁知他单手拎起酒坛便往嘴里灌。
酒水洒到床上溅湿一片，不稍时屋里酒气四溢。
孙世茂不胜酒力，几口下去便晕晕乎乎，脸上潮红一片。
他边喝便说：“我孙门自是我爹娘武艺最高，他们仅二人就牵制住了大半狗贼。我爹料事情发展下去迟早不妙，就把枪谱所藏的位置告诉了我，让我先跑走再说。”
说至此，孙世茂以手掩面不再言语，双肩微微耸动。
但凡有情有义之人，在患难之际都不会抛下亲人独活。孙世茂当时受父母之命不得不自己逃跑，心里定是痛苦万分。
沉默半晌，沈慕云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好干巴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孙世茂苦笑两声，擦拭掉眼泪重又抬头：“话是如此，可丢下爹娘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极刑也比当逃兵强。”
孙世茂颤着手倒了一碗酒给沈慕云，“来点。”
沈慕云无声接过，仰头饮下，浓烈刺激的味道顿时让她全身发热。
“老爹让我逃到外祖那里去避难，但我恐怕身后有追兵，给外祖带来麻烦，就一路向南钻进深山，想先避过风头再说。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武艺不精，在深山里既怕被人找到又怕野兽袭击，连续三天躲在一棵树上一动不敢动，全靠吃些树皮树叶果腹。就在第三日快饿到昏迷时，恰好被吴冰有及其弟子‘救’了。”
酒的后劲让沈慕云脑袋有点发晕，她头脑都变得迟缓了：“把你救了怎么还那么恨他？……难不成就是吴冰有谋划的这一切然后再假意救你？”
“不错。”孙世茂仰头将最后一滴酒干完，随手把坛子扔到一旁，“吴冰有是雏山派掌门，在江湖中有一定威望，当日蒙他所‘救’后我就拜入了雏山派门下，希望来日给全家报仇。在雏山派的这三年，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向我打听枪谱的下落，我念在他是救命恩人，又同我有师徒情谊，没有欺骗他说不知道不过也没告诉他枪谱所在之处。就在今日，吴冰有终于撕破了伪善的嘴脸，逼问我枪谱的下落。”
这日一早，吴冰有带着几个师门弟子擅闯入孙世茂的房间，二话不说直奔枪谱下落而来。孙世茂不愿告知，吴冰有遂以武力相逼，但凡他问了孙世茂不回答，吴冰有就命徒弟在他身上划一道口子。
孙世茂没想朝夕相处的师父会为了一本徒有虚名的枪谱红眼，心下十分悲痛，但不曾还手。
吴冰有也没想孙世茂如此钉嘴铁舌，恼羞成怒地抽剑挑去了他的左手手筋。
孙世茂道：“吴冰有挑去我的手筋时，我心思仍未动摇，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忍不住了。他说：‘你想知道你孙门为谁所杀吗？’我问：‘是谁？’吴冰有却要我告知他枪谱在哪才肯给我说。于是我带他到了藏枪谱的地方附近，要他先说我再给他枪谱。吴冰有那老贼竟阴险一笑：‘你还记得赵文恕么，方脸浓眉的那个，其实他是我的徒弟。’”
室外狂风大作，吹得窗棱咯吱响。
讲到这沈慕云已经懂了，原来吴冰有为获得枪谱，早就安排了弟子卧底孙门，等到时机合适就投毒杀人。而闯入孙门的蒙面黑衣人其实也都是雏山派弟子，孙世茂就在被蒙蔽中与敌人兄友弟恭了这么久。
孙世茂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微弱的烛火，恨意汹涌道：“我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了，恨不得立马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可他还带了两个弟子，我不愿万一落败后枪谱被这贼人找到，就先飞身取走枪谱逃走。他们在我后面穷追不舍，我被逼入死角后奋力搏杀了他两个弟子，又刺穿了吴冰有的腹部将他击倒在地，可我手筋脚筋也都被他挑断了……我冲着一个方向爬，本来已觉得生死由命了，没想竟蒙二位所救。”
将这些年的情感压抑太久，现下总算一吐为快，孙世茂长长吐了一口气。
室内一片寂静。
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沈慕云最后也只是拍了拍孙世茂的肩膀：“……活着就好。”
她仅是听他讲的这一番故事就足够难受，又何况是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当事人呢？
孙世茂似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气，轻声道：“你们帮我报仇，我就把这本枪谱给你们。”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