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于小谷（三）
“我出生在南方群山中的一个小村子里，小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生活不算贫苦，我的祖辈们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村子遭遇了持续数年的天灾，每年能够收成的农作物已经无法保证一家子的生存，于是许多村子许多人都荒废了土地，放弃了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离开了村子去寻求能够让一家子活下去的办法。”
“我爹娘没有跟着离开，而是继续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地里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差，但我爹还是保持着那颗乐观的心，他相信总会有一天，上天会眷顾到小山村，等来年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一定会大丰收，粮食一定可以吃上好几年。”
“留下的村民大多都跟我爹一样，还是想着留在村子里，不想离开，希望着老天开眼。”
“毒辣的太阳没有灼伤他的乐观，猛烈的暴雨也没有淹没他的开朗，直到我爹饿晕在挑水回来的路上前，他都一直认为人定胜天。”
“从那之后我爹就病了。病痛打碎了他赖以生存的观念，他开始动摇那颗坚定的心，开始想着离开村子后能做些什么，又能干什么，可是他将一辈子的时间都寄托在土地上，将一辈子的心血都倾注在这里，离开了这里，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爹的病越来越严重，后来他死在一个酷热的夏天里。那天我娘带着我去田里打理稀稀疏疏的庄稼，等回到家时，家里已经弥漫着腐烂的味道。我就跟我娘在那里哭，不知道怎么办。”
“哭声引来了附近仅剩的几户人家，大家帮忙挖了个坑，一场简简单单的葬礼在大家的沉默中很快就结束了。”
“谁也不知道谁会成为下一个。”
“家里的担子一下子就撂在了我娘身上。可是我娘是个弱女子，做不了什么力气活，家里的日子只好越过越苦。我娘无数次拉着我的手，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陪我爹。”
“可我是小孩子，我什么也不懂，我不明白我娘话里的意思。我娘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她都是哭的很伤心。我不想让我娘哭，我只会摇头，替我娘擦掉眼泪。”
“我家邻居也有一个小孩子，他叫秦归路，他大我两岁，平时很喜欢拉着我进山里去摘野果子吃。他家里有好吃的也会偷偷带出来给我吃，有时候他会多带一点，叫我吃不完可以带回家吃。”
“秦归路很活泼，很调皮，因为这个他没少挨他娘的打。他的眼睛像星星，总是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我很羡慕他。我就一直跟在他后边，他总能带着我寻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够填饱肚子的玩意儿。多亏了他，我和我娘能够勉强活下来，也多亏了他，我和我娘才没有死在那个令人绝望的冬天。”
“那年南方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雪，夹杂着细雨，留着过冬的柴火已经被我烧完了，我和我娘差点以为要熬不过那个大雪天了。”
“然后秦归路敲响了我家的屋门。”
“你知道我哆哆嗦嗦打开门，看见他抱着一大捆枯木干柴站在雪中，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他笑的很灿烂，我哭的稀里哗啦。”
“大雪来的很突然，去的也很突然，趁着雪还没化开的时候，秦归路带着我进山去拾柴火，他告诉我雪化开的时候会很冷，叫我多拾一些。他知道我家没有多少粮食了，他就偷拿他家的米，叫我省着点吃。”
“就这样，日子苦是苦了点，但好歹还能勉强活下去。”
“慢慢的，我们熬出了头，天气不再多变，再也没有连续的艳阳天，也没有连续的暴雨，庄稼的收成也越来越好。”
”我和我娘不再担心粮食会不会够吃，不用再担心冬天会不会很冷。没什么事儿的时候我就跟着秦归路进山里去摘野果子，去掏鸟窝，去摸小虾小鱼。”
“我本以为日子会如同往常一样可以一直平静下去，有一天，有个仙师路过了村子。”
“那天我跟秦归路在田里打理庄稼，发现田垄边上有个人在盯着我俩。村子很久都没有来过外人，他的穿着和举止让我俩有些害怕，于是庄稼也不管了，就往家里跑去。”
“那个仙师是紫燕山的长老，姓许，是个金丹境的剑修。”
“许长老就在我俩后面跟着，直到我俩跑回了家。我趴在门上，透过门缝，看见许长老往我家走来，我很害怕。”
“他敲响我家的门，问我家大人在不在。我害怕啊，我就说不在。”
“可他却跟我娘说有些事情需要跟她商量商量。”
“当时我心里又震惊又恐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娘在家里，我娘病了好一段时间，一直躺在床上养病。”
“我娘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强撑着病重的身体，不顾我的阻拦，打开了我家的屋门。”
“我娘请许长老进了屋子，但我心里还是害怕，我就说有什么事能不能到外面说。我想着到外面去说的话，大家都能知道，秦归路也能知道。”
“许长老同意了我的请求，我扶着我娘出了外面的空地，村民们也看见了许长老，大家陆陆续续的从屋里出来，站在不远处看。我看见了秦归路，招呼他到我旁边来，他在我身边，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许长老跟我娘说我有慧根、有资质，将来有希望成为仙人。他希望我跟着他到山门中修行。”
“我那时还小，不知道修行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我要是答应了许长老，我就要离开村子了。没等我开口，我娘就应承了，对我说跟着仙师要好好修行，将来一定要造福天下苍生。”
“然后不管我对我娘说什么，我娘都不理睬我。”
“我见跟我娘说没什么用，我就问许长老，秦归路能不能一起去，我心里很希望秦归路可以和我一起走，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许长老从上到下将秦归路看了一遍，我很希望许长老能说出对我娘说出一样的话，但他摇头说不行，说秦归路没天赋，不是修行的胚子。”
“我跟许长老说秦归路不去，我也不去。我娘听到我这么说，她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恶狠狠的盯着我，说我要是不去，她就立刻死在我面前。”
“我从来没见过我娘那副模样，我一下子就被吓哭了。”
“我娘是为了我好，她已经没有能力带我走出小村子了，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不仅能让我走出村子，还能成为高高在上的仙师，她又怎会任由我的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