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
人交流,从前的朋友也多多少少生疏起来。
如今,她难得的放松也就是放学后在学校钢琴房弹钢琴了。
第二年四月,日历上写着十五日,苏朓接到苏玉出车祸的消息。
她在高速公路上翻了车,冲出护栏掉到底下山坳里,两天后才被发现。
苏朓赶到医院的时候苏玉已经被推出手术室,在ICU病房里吊着一口气。
“妈妈……”
苏朓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知道苏玉有多在乎自己的外貌,数年来睡觉都带妆,而此时,病床上那张脸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半边脑子凹下去,戴满各种精密的仪器,响着数据的滴——滴——声。
虽然如此,苏玉还清醒着,见到她回光返照般,吃力地动了动手,指着她背的书包。
苏朓把书包打开,东西一一拿给她看,书、本、文具。
苏玉只是摇头,手指也不放下。
旁边的护士想到什么,出去一趟,带回一个染血的包,苏朓认得那是她妈妈的。
“苏女士获救的时候已经昏迷,但还一直抓着这个包。”
苏玉看着那包,艰难地点点头,微张的嘴挤出啊啊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
苏朓凑近去听,还是听不明白,急得目眦欲裂。
苏玉没得法,闭上了嘴,摆摆手指。
她的眼睛这时只睁得出一条缝。
苏朓从那微渺的缝中感受到一种温柔安抚的目光,有时那目光会刹那溃散,但很快又艰难地汇聚到她身上。
苏朓无望地跪倒在床边,万念俱灰地握住苏玉那根还能动的手指,抵在自己眉心,想哭又不想哭,泪好像被闷在高压锅里。
过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或者更长,她记不清,旁边的机器忽然发出刺耳的警告声,医生护士于是鱼贯而入,他们把她扶开,推着苏玉出去了。
苏朓仿佛失去了自己,只剩尸体站在原地。
门口这时又传来遥远的动静,有谁抱住她的双臂。
苏朓挑起上眼皮,看到是顾宇生。
他说:“跳跳,别伤心,你还有顾叔叔,顾叔叔不会不管你的,你还是顾家的千金。”
伤心?苏朓听了这话才想起自己刚刚好像失去了什么,是该有点反应,所以她张张嘴,发出单调的啊。
顾宇生扶着她坐下,看到她还抱着个鲜血淋漓的包,暗骂一声晦气,伸手想把包丢掉。
他一动,苏朓僵硬的神经被刺激到,才发现手中还有包,当下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一骨碌跑到厕所去。
她站在厕所最里面的隔间,瘫软地靠墙支撑自己,一双手好像考试还剩最后一分钟作文还没写完,抖得字吱扭拐弯那般,好半天才把包打开。
包里只有化妆品、纸巾和钱包,苏朓打开钱包,看到两张照片——一张是自己的证件照,一张是和妈妈的合照,还有五张银行卡。
她抽出照片想仔细看看,却不想带出个小纸条,皱巴巴的,窝成瘪瘪一个饼团。
这是苏玉留给她的,蓦然,之前听说的车祸现场以超乎想象的情形还原在她脑内。
苏玉在山坳熬了两天,一开始她或许还留有一定自动能力,那么她沐浴着白云星星,会干什么?想什么?
苏朓把纸团打开,上面的字大概是用口红写的,血一般,扭扭曲曲——
妈妈护不,走,快
苏朓愣住,而后反应过来妈妈的意思,紧紧攥着钱包,攥得手骨节发白。
“跳跳,”外面遽然传来顾宇生的声音,“跳跳你好了没?出来叔叔有事说。”
苏朓按住剧烈震动的心,把东西又放回包里,深呼吸几口,颤抖地打开门走出去。
顾宇生就站在厕所门口,见她出来笑了:“等会和叔叔一起,商量商量你妈妈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