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巨作
第一幅名为《青瘀想》,画的是这女子的尸体变色,呈现出许多青斑,诗注为:风日久吹炙,青黄殊可怜。皮干初烂橘,骨朽半枯橼。
第二幅名为《胀想》,只见这个新死不久的女子赤身裸体躺在荒野之中,尸体已经发胀,大得像吹了气一样。惨白色的尸体在灰黄的环境中显得特别醒目。诗注为:记得侬华态,俄成胮胀躯。眼前年少者,容貌竟何如?
再往下的七幅画,画面内容则更加恐怖:
第三幅名为《坏想》,画的是女子渐渐皮肉裂坏;
第四幅名为《血涂漫想》,尸体上有血从孔窍和破裂处流了出来;
第五幅名为《脓烂想》,画的是身体更加腐烂,脓血污秽开始四处流溢,污秽遍体;
第六幅为《啖想》,只见尸体引来了野兽野鸟前来嗜食;
第七幅为《散想》,那尸体已被分食得差不多了,又被蛆虫一点点咀尽;
第八幅为《骨想》,这时候,尸体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第九幅为《烧想》,这幅画中,连白骨也被烧尽,成了骨粉一堆,与黄土混在一起。
最后一幅名为《生死想》,画面采用分割构图,左边一半画的是一个美女在对镜疏妆,旁边有许多人很欣赏的看她,像是她的倾慕者,而仔细看后发现,这个美人正是之前画作里死去的女子;右边一半画着这位美人身着华丽殓服躺在床上,周围的人面容哀痛。旁边有诗写道:有爱皆归尽,此身宁久长。替他空堕泪,谁解反思量?
在技法上,画者在每幅画作的许多细节处都使用了极致的色彩,比如《生死想》中,这个女子的嘴唇和华服用色很鲜艳,而周围则以灰淡色调来体现一片哀悼的气氛。其它几幅中又用大红色表现尸体的皮开肉绽;《啖想》中将鸟兽都画成了深黑色,《散想》里,即使是蛆虫也刻意处理成灰黑色,以便与画面上白色的身躯形成对比。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赵先生连声叫道,纵然她见多识广,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不寒而栗起来。
“‘九想’?赵先生,这是不是出自佛门中的所谓‘不净观’修行?”许久后,琮于才打破了这种沉重的气氛。
“对,‘九想’载于《释禅波罗蜜次第法门》。所谓‘不净观’,是说修行人为破除淫欲,在新死的年轻美丽的女人旁边,观想她的尸体腐败消亡的整个过程,从而明了色身纤弱无常,无论躯体看上去多么美丽,终究是盛满脓血脏秽的皮囊,最终必然衰败磨灭,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
所谓九想,一曰胀想,二曰青瘀想,二曰坏想,三曰血涂漫想,五曰脓烂想,六曰啖想,七曰散想,八曰骨想,九曰烧想正与这组画的题目和内容相合。估计这位画者为了让整组画主题明确,又要增强对比效果,便在最后面加了一幅《生死想》,变成了十幅。
奇怪,这位画家之前还是一种热爱自然,努力提升画技的心态,现在竟选择了这样的主题进行创作,居然热衷于描摹死亡,很难想像他的人生出现了什么强烈的转变。”
“‘不净观’?那题目怎么又叫《净观九想》?”冯礼新问。
“色即是空,不净即为净,如果能观想明了事物的真相,表象便不重要了,世间成物的表象虽然不同,但所有表象下面不过都是最单纯的部分,这不就是‘净’吗。”琮于说。
“话都被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说尽了,我可不想什么都明白,要是都明白了,连喝酒也没意思了。”冯礼新笑道。
琮于说:“这套画虽富含象征和禅意,却也真实反映了现实,简直是教授仵作验尸的好教材,要是送给张仵作的话,他肯定会喜欢。”
“这么瘮人的画我可不想要,你们想要就拿走吧。”冯礼新倒是很痛快。
赵先生忽然想起什么,又看了看最后两排画架上:“从《沐阳花树》开始,所有的画作都没有落款和时间了。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评论记载中提到的那幅画的作者倚山樵,就是这里所有画作的作者,那幅唯一面世的作品,也是这个时期创作的。”
琮于点点头,又问冯礼新:“这些画上没有题注作画时间,你是怎么知道要这么排列的?”
“我发现这些画的时候,是一幅幅叠在一起的,这里张挂的顺序就是当时叠着的顺序。”
赵先生又扫了一眼之后的画作:“从画风的演变来看,顺序没问题,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些画是不是倚山樵所有的作品,他的最后一幅作品是什么呢?”
冯礼新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墙壁:“我猜那就是他的最后一幅画!”
三人赶紧再往前走,过了最后一排架子,那幅巨大的墙画便展现在眼前了:一幅占满了整面墙的巨作!
琮于仰着头从左到右将画看了一遍,猛然转身回去,将之前看过的那些画架都推到了两侧墙边,画馆右侧的区域立即空旷了起来。三人又退后到合适的位置,终于可以将整幅巨作尽收眼里了。
这幅壁画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更加的怪诞!
画面以俯视的角度描述了一个像是花园的环境:以简略的笔法在右下方画了一幢房屋的局部看大小和外观应是很宽阔的厅馆。厅馆侧面,即画面的右边和右上方画了一小片花圃,只是里面并没有种植多少花卉,只有几株怪异的花草真的是很怪异,因为展开的花朵上居然长着类似人的五官!与《面韮》不同的是,这些花上的表情更加多变,或笑或哀,或冷漠或惊愕,都“有意的”朝着画面中间开放。
画面的左侧和左下方画了一片水池,池中有几条也长着人面的怪鱼,也各有表情,正探头出水做偷窥状,目光也朝向画面中心。画面最下端,还画了一颗黑色的大蛤蟆头,表示其身子在画外,正要张口吞吃临近的一条鱼。
画面上方和左上方的区域,有一条右上、左下斜向的围墙将一片面积“挡”在外面,那片面积没有任何内容,只是一片黯淡的灰黄颜色。
显然,花圃、鱼池、围墙都只是作为构图元素,圈住画面中心的内容整幅画最诡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