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省油的灯
将晏席玉讨来可不是件容易事,为此她计划了多年,干了不少荒唐事,挨了无数顿家法。
说来话长。
自从六岁见了那个可怜的废帝,她总会下意识留意他的消息,不是前儿个被扎了,昨儿个被烫了,就是今儿个惊马了。无一不是太女的授意。
母亲这个太傅也愈发难做。管了,太女只听不改,事后照做不误。太女做了,陛下便要发难,最终怪在母亲头上。
直到一次太女发了狠,往废帝糕食里掺了□□。废帝因喜食那糕点,偏还多吃了两块,遂疼痛欲死,又是被太医灌生羊血,又是抠嗓子催吐,最后用冷水调石青才保住一命。
也就是从那一次,她决定要把他从宫里搞出来。而搞出来的方式,便是算出的那一卦。——娶了他。
但想娶废帝是何等难?陛下活着时必不会准允儿子受此羞辱,可陛下又不是活神仙能长生不死,且就算陛下活着废帝也没少受罪,故而这件事就得让太女满意松口。
她太过了解太女的残忍,太女要的是碾碎废帝的骨头,还要践踏进泥里,最好再在上面撒泡尿。如果嫁给她是一桩美事,太女绝不会同意。
于是自十岁时她就常在太女面前馋废帝的皮相,稍大一些便常往清风阁里彻夜不归,更甚一掷千金,闹得母亲满大街拎鸡毛掸子撵着她抽。
最终趁酒一边说着满嘴荤话,一边向太女讨要,将他与清风阁的倌儿做比,羞辱的太女大悦,一嘴应下了此事。
可之后太女却再没提起过。她只得再加把火,每当碰上太女欺辱于他,就凑上去说:“太女姐姐可别把他那张脸抽花了,若花了,我可不要了。”
此事折腾了十二年,满皇城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太傅独女沈锦时垂涎废帝美色。
如今太女登基,她终于‘得偿所愿’了。
沈锦时其实没打算真的要他伺候自己,不过是将他从陛下眼皮子底下弄出来,而陛下的手伸不进臣子的后宅,此后的日子他便不会再受欺辱。
眼下人接进来了,她总算不必再从外面败坏自己名声。
“小葵,打点一下,把殿——”她话一顿,随即笑着改了口:“阿玉。把阿玉的东西规整起来,再缺什么添什么。”
“是。”小葵一礼,看向那个小厮。
小厮纹丝不动,答:“小沈大人,陛下没让收拾东西,下了旨便叫小的随殿下来了。”
“没带嫁妆,那就是卖身给我了。”沈锦时故意说得难听,道:“那你去支点银子现成的置办去吧。”
“是,谢小沈大人。”小厮终于有了动静,在下人的带路下朝账房去了。
待人一走,沈锦时的脸瞬间便沉了下来,对小葵吩咐:“以后就让那小厮在外院伺候,没有传不准进内院来。就说我不喜欢长得丑的在眼前晃。”
小葵会意:“那小厮有问题?”
“他不是跟来伺候阿玉的,而是陛下派来的眼睛。但若赶走,陛下也还会再想办法塞新的,倒不如留下他但支得远点。你再去找几个咱们府上的来伺候着。”
说罢:“母亲那儿还等着我去受训诫,你先把这些事办了吧。”
她站起身,冲晏席玉笑了一下:“我走了。”
他眼底带着审视与探究和化不开的戒备,与当年还是一模一样。
沈锦时突然有些庆幸他是哑巴,不然这会儿应该会对她破口大骂,那实在聒噪的很。
母亲的训诫每一个字她都能料得,无非是从她不争气开始骂,再感慨一番她这一生如何努力,却将学生和女儿养得如此,最后劝她既然将人领进门了,就好好待人家。
“唉,我大抵真是不堪为人师为人母,竟一个两个都教养成了这副模样。”
果然,一字不差。
沈锦时抢在母亲之前连连点头道:“是是,女儿晓得了,还请母亲放心,咱沈府又不差那一双筷子,我不会苛待阿玉的。”
沈知意见女儿这副敷衍的样子便头痛,摆摆手也不再多言。
她不是不想相信女儿,实在是她混账的太像,某次她撞见她拉着太女说荤话,其不堪入耳的程度非得是吃了八百本春宫图,讲得那是一个活灵活现,她都疑心是自家女儿将太女给带坏的,于是心惊胆战,唯恐死后无颜面对女皇。
沈锦时当然不知道自己从老鸨口中记的小本本有如此大威力,毕竟浪名在外的小沈大人其实每晚都在清风阁睡素觉。
从母亲那儿溜出来后沈锦时便琢磨着再演上几出戏,糊弄糊弄陛下,总不好人到手了就翻脸,这陛下也是要顺毛捋的。
然而比起远在皇宫里的那位,现在家里却实实在在有一个需要顺毛的。
她刚到院外还没等迈进去,便听从房内传来了摔砸声。
一推门,白瓷盘子便飞着擦过了脸颊,砸于门框应声而碎。碎屑迸溅,隐隐咯进了她的脖领。
“怎么了,发这么大火?阿玉若想与我打架,也不好在这青天白日里。”沈锦时没有恼,只是一脚将面前的碎瓷盘踢开。
下人们见她回来,匆匆跪了一地,道:“女郎,我们只是给殿下送些吃食,并没有所冒犯,不,不知为何,殿下就…”
沈锦时目光从满地狼籍中一扫而过,在看到荷花酥时微微蹙了下眉头:“以后府中不许见荷花酥。”随即又补充道:“还有莲花形状的,通通都不要出现。”
“可,可是女郎你不是最喜欢…”莲花形状的茶果子。
下人的话没能说完就对上了沈锦时警告的目光,于是忙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清理起地上的碎片残渣。
小葵带人抱着置办下的衣裳回来,看着走时还好好的屋子被砸的乱七八糟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望向沈锦时:“女郎,这是?”
沈锦时瞥了一眼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冷着脸毫无悔意,她揽过小葵,贴在她耳畔咬耳朵:“我就说不是个省油的灯吧。”
小葵无奈:“女郎既然明知道,那干嘛还废尽功夫,招惹这等两边讨不得好的麻烦。”
“因为你家女郎我啊,色迷心窍。”她如此说。
下人很快端了新的小食,这次里面没有莲花荷花状的糕点,晏席玉却还不肯吃,抬手又要砸。
“欸,欸!”沈锦时扑过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使不得,这套碟子贵。”
“啪嗒。”他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