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别对她好
三年未见，她们有许多的话要说，谢氏不留人，叫赵婧贞带邱妈妈去安置，给足她们说话的余地。
那碗馄饨有些凉了，谢氏吃起来却格外的香。
陆净宜给她倒茶水：“阿娘什么时候派人去寻的这些人？我来之前祖母还念叨，家下给表妹备了好些伺候的奴婢，全都是祖母亲自掌眼过，才肯拨到表妹院中去当差的。”
“那些再好，也不是她最亲近的。”谢氏叹气，“我一来临安，就觉得不对劲，贞贞身边一个亲近的都没有了。我从前来过临安，不要说商嬷嬷和邱妈妈，就是你姑母给她挑的那几个丫头，打小陪她长起来的，一个都不在她身边服侍，我那时不知裴氏是个什么货色，不过多留了个心眼，派人去打听。”
小馄饨见了底，浓白的高汤她喝了两口：“后来知道了，就吩咐把人找回来。贞贞身边不能一个信得过的都没有，得她信得过，不是咱们信得过。”然后白了陆净宜一眼，“什么也不懂。”
实际上陆净宜是懂的。
只是觉得……他犹豫一瞬：“当年姑父和表兄死讯传回临安，那是表妹最艰难的时候，她是表妹乳母，本该格外心疼，却就那样撇下了表妹，拿了裴氏的银子归家。现在她会说是受了蒙骗，可天知道她到底存了何种心思。”
陆净宜对此颇为不满：“阿娘可别看她掉几滴眼泪，就真当她是个好的了。”
“二郎，你糊涂了。”陆定鹤拿茶水堵他的嘴，“阿娘方才说了，那是表妹信得过的人，并非咱们信得过。”
陆净宜噙着笑望向谢氏。
谢氏看他直摇头：“有时说你心细，可偏你是知一半不知一半。你只想着怕招回来个祸害放在贞贞身边，可怎么没想过此去金陵贞贞心下究竟安不安呢？”
陆净宜的确理解不了，甚至反驳：“何故不安？阿娘待她这样好，祖母在家中翘首以盼。她是咱们家的表姑娘，住在家里那就是自己家，如何心下不安？”
“那是你没见过她先前是如何为自己撑着的。”谢氏也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这些事情你不要管了，家里不过多张嘴吃饭，又不是养不起，邱妈妈就算不是个好的，也掀不起风浪来，让她回来本就是安抚贞贞，谁也没指望她真的照看贞贞什么。”
她又深吸口气：“要真指望这些人，盼着商嬷嬷能回来都还更稳妥呢。况且我难道照应不来贞贞吗？用得上她们。”
“可……”
“二郎，阿娘自有阿娘的苦心。”陆定鹤也不想听了。
说到底小姑娘的心思二郎不懂。
他唯一细细揣摩过的小娘子也只有贺月清。
可贺月清是什么人，何曾吃过那些苦，恣肆随性的人从来用不着旁人给心安。
他今夜少有的好心，替陆净宜开脱了几句：“二郎不知这些，阿娘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的心思都在读书和政务上，小女娘的心思他总是一知半解，贺小娘子富贵窝里娇养长大，很用不着他这样揣摩，阿娘别跟他生气。”
谢氏望向他的眼神略含几分惊讶，很快掩去：“你哥哥难得替你说几句好话。天色不早了，你们两个也去歇着吧，明日不用急着早起，贞贞才见到邱妈妈，恐怕有说不完的话，晚上睡不睡得着都未可知，早上估计是起不来。”
她是贴心又周到，想了想交代陆净宜：“一会儿去吩咐底下的奴婢们，明早不要惊扰贞贞，她几时睡醒，咱们再预备动身就是了。”
陆净宜一应都应下来，为着陆定鹤拦了他两回，又说他不知这些，他就果真不再反驳，连问也没再多问半个字，起身告礼，同陆定鹤一起出了门。
兄弟两个的房间紧挨着，出了门，朝最里面拐角那间屋子看一眼，果然烛火通明。
“阿娘还真说着了，看这个架势，今夜真没打算睡觉啊。”
陆定鹤也看过去，嘱咐他：“一会儿让人知会驿馆的人，后厨上备些吃食，要是睡得晚，只怕又要饿。再煮几个鸡蛋，表妹哭的伤心，也不知道关起门来私下里说话还会不会哭，小女娘爱漂亮，明日眼睛肿起来她肯定不高兴，用鸡蛋消肿，总有好处。”
陆净宜心内掀起惊涛骇浪：“大哥什么时候连这些事情都很放在心上了？”
“你跟三郎都是男孩儿，用得着把你们养的细皮嫩肉吗？”陆定鹤瞪他，不答反问，“养你们需要这么精细吗？”
那……倒也不用。
陆净宜被噎了一句，老老实实闭上嘴，陆定鹤才又说：“养女娘和养郎君不一样，小娘子娇贵，凡事都要格外留心。你虽然来得晚没有亲眼看到，可我不是都跟你说过。表妹用匕首刺伤李密山时我就在场，眼见着她一个小姑娘是如何奋力保护自己的。你别看她面上不显，其实最没有安全感，凡事都想着只能靠自己，但她那么小一个人，不过苦苦撑着罢了。”
他拍怕陆净宜：“这就是阿娘为什么这么心疼她，哪怕邱妈妈可能是个不靠谱的，也替她寻回来放在身边。你啊，还是过得太顺遂了。”
陆净宜仍旧是一知半解，有些懵然，却顺势说：“大哥既然这么说，往后我多护着表妹些就是了，再不懂，只要想着一切为她好……”
“你最好还是别了。”陆定鹤立时打断他。
他更加不明白：“你说那么多，不是想让我知道表妹很辛苦，应该多怜惜她一些，对她更好点吗？”
“我们自然是，你不一样。”陆定鹤迈开步子要回屋，陆净宜还追上来问，他啧声，到底又有些不耐烦起来，“贺小娘子有那个容忍雅量吗？你少给表妹惹麻烦，她就很谢谢你了。你莫要让贺小娘子误会，她是不会给你添晦气，转过头只会找表妹的麻烦，小女娘间拈酸吃醋，过了头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些话你听听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做任何事，就是对表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