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他好轻狂
天光晴好,饮露外小路尽头处连接着小小一方池塘,此刻被金芒笼罩,闪耀出水光潋潋。
赵婧贞越说越来气,可忽然之间换了一副面孔,眼尾很快泛起红晕,虽不是梨花带雨,却也我见犹怜,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陆令仪震惊诧异,刚要问她打什么鬼主意,只觉得背后凉风一阵接着一阵,他暗道不好,回身看,陆定鹤正负手而来。
他心下一沉,低低叫大哥。
陆定鹤甚至没有正眼看他,越过他往赵婧贞身边步去:“怎么哭了?”
没哭,装的。
陆令仪心里嘀咕,嘴上又不敢说。
赵婧贞才不管那些。
她听得出陆定鹤有意偏帮,于是配合着陆定鹤的问话吸了吸鼻尖:“方才五表哥问我话,说多了我想起爷娘和哥哥,一时伤感,让表哥见笑了。”
陆定鹤皱眉:“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陆令仪结巴起来,忙说没有。
陆定鹤又咂舌:“表妹,你说。”
陆令仪面如死灰,一颗心直坠谷底。
赵婧贞把方才那些话原原本本说给陆定鹤听,一点儿不添油加醋,只不过说完之后,自己才添上几句委屈:“……我也没说错,要是我哥哥还活着,五表哥恐怕也不敢来跟我说这个,否则给我哥哥知道了,还不提了他一顿好打吗?
再说了,当着外祖母的面他乖得像兔子一样,多余的话一个字不说,出了门就在饮露外堵我,这哪里是做表哥的样子!
合着芝宁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这个表妹就真是外人了!
昨天我刚来,外祖母明明说咱们是亲亲热热一家人,但我看五表哥分的可够清楚的。”
这回真算不上是她恶人先告状。
陆令仪做的事让人说不响嘴,七尺男儿,就算要帮妹妹,也该磊落行事。
陆定鹤黑着脸回头看他:“她有哪个字是冤枉了你的吗?”
陆令仪喉咙一紧,摇着头闷声说没有:“但我也没想那么多……祖母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哪怕带过我两三年,更要亲厚些,可我也不敢一再的求情。大哥,我真不是故意要堵表妹,说那些话……谁要是有心欺负表妹没有亲哥哥扶持倚仗,出门就叫马车轧死,我私心里更向着芝宁这不假,却也不曾把表妹当外人看待的!”
“毒誓谁都会发,说了又未必应验。”陆定鹤更是个软硬不吃的,“昨天的很多事我是不知道的,但表妹刚刚说得清楚,你也说了她没添油加醋扯谎,那三娘不去马球会的事就是元娘定下的,我劝你少在这上头用劲儿,元娘脾气大,一向不纵着你们,你可掂量着些,热闹了她,更没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我知道了。”陆令仪彻底蔫儿了。
他哪里不知道大姐姐是什么脾气性情?实在是妹妹哭得泪人一般,那样可怜,他做哥哥的于心不忍。
况且婚姻大事指望不上母亲,他是郎君还好些,总有祖母和阿耶做主,不至于寻一门很拿不出手的亲事来作配。
妹妹就不同了……从小她的命运就被交在母亲手里,半点由不得她自己。
陆令仪到底很难死心,心想已经闹成这样,索性拼着狠狠挨一顿骂,也要有个结果才好。
于是他又追上前,口口声声叫大哥:“芝宁十六了……”
“她十六了与我有什么相干?”陆定鹤脱口而出,掷地有声之后,连一旁的赵婧贞都吃了一惊。
知道他有些薄情,在临安时大舅母私下里拉着她说体己话,也几次提起陆定鹤性子古怪又寡淡,好似亲情淡薄,但又说不上来,总之怪得很。
芝宁再不好,终究是兄妹来着……
赵婧贞抿唇不语,不动声色退远了些。
陆令仪被噎住,几次张口,都没能再发出声音。
陆定鹤说完就意识到这话不好,不至于后悔,只是觉得可以再委婉些,这里毕竟是金陵城,还是要有些约束在身上才好。
他扶额:“你们这些事弄得我很烦,话说的重了点。她十六了,该相看人家,你怕三婶不给她挑好的,自去跟三叔说,或是央告祖母,再不济你看中了谁家小郎君,直接让三叔登门去说,无论怎么样都行,用得着这么办事吗?
还有,三婶平日里如何苛待了你们兄妹,要你这么小心提防自己的嫡母?”
陆定鹤横他:“你还知道她十六了,那你记不记得自己已经十八岁,很快要入朝供职了?”
“我……”
“我此刻便要进宫问圣安,倘或官家问起家里小郎君,御前你打算让我怎么回话?就你如今这个德行,官家恩宽,点你入朝,你担得起吗?”
陆令仪哑口无言,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呆呆的站在原地。
陆定鹤最看不上他这样,连连摆手打发他去:“不要再拿这些来烦表妹,我听了都觉得烦躁,何况是她。她才来,清净日子还没过上呢,外头的人不来找麻烦,自家人先给她添堵,下回再如此行事,我就提你到祖母面前去领罚。”
他说完就走,从赵婧贞身旁路过时还不忘叫她一声:“昨天听二娘说你们约好了出门闲逛,我交代了四郎和六郎,他们今日得空,晚些陪你们一起,不过阿耶给四郎留了功课,做完了才能出门,表妹陪我走一走,送我出门吧。”
赵婧贞最有眼力见,诶的一声应下,略略提一提裙摆跟上他的身形,心下无比感谢他出现的恰到好处,把她从陆令仪的胡搅蛮缠里解救出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约有一射之地,她悄悄回头,陆令仪的身影早消失不见,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陆定鹤眼底隐有笑意:“你怕五郎?”
“他实在不讲道理,跟他说不通,麻烦得很,并不是怕。”但就此事她也无意多做解释,索性打岔反问,“表哥怎么这会儿进宫?四表哥都这个年纪了也还要做课业吗?”
“他八月入朝供职,官家恩典,钦点了他入兵部,阿耶怕他年轻不知轻重,这半年来每日都亲留课业,怕他给家里丢脸。”陆定鹤轻描淡写解释完,才反手指了指自己,“至于我——昨日赶路累了不想跑这一趟,休息了一夜精神许多,这时辰朝会散了,正好到福宁殿给官家请安去。”
赵婧贞听的目瞪口呆。
昨天不想去,今天心情不错,愿意去给官家问安……好猖狂的言语,好轻狂的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