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慢慢来
出了福宁殿还没来得及下玉阶，含章殿的掌事宫女掖着手快步而来，说徐皇后召见。
陆定鹤面沉如水，突然有些后悔进宫了。
他一去临安月余，回了京官家关切他身体想见上一见是假，急着让他定下婚事才是真。
官家这里行不通，还有皇后。
陆定鹤心内烦躁，一路至含章殿外，他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入得殿中，仪态万千的皇后端坐宝座上，见了人满脸笑意，是热情的，也是和善的。
都说扬手不打笑脸的人，一时弄得陆定鹤也不好挂脸，变得客气起来。
如今这位徐皇后是泰熙帝的继后，今岁也不过三十有三，膝下有一对公主，为着她是贵妃庶妹，这么多年哪怕中宫无子，地位也无人能够撼动。
其实连坊间百姓都知道，泰熙帝不爱她，当年贵妃去后，泰熙帝用了近三年时间肃清前朝，废黜皇后，之后一度虚置中宫，想要追封贵妃，但朝臣总是上折子，一拖半年之久，泰熙帝才选了她做继后。
徐皇后是聪明人，知道这个后位不是非她不可，徐氏族中的任何一个女孩儿都可以，这是官家看在贵妃的份儿上愿意给徐家的荣耀，而不是给她的。
有没有儿子自然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贵妃膝下只有五皇子一个，今上的心在哪里，将来东宫的位子就会落在哪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庆幸自己生不出儿子，免得以后兄弟阋墙，泰熙帝可不会向着她的儿子。
至于陆定鹤嘛——
徐皇后笑着招手让他坐：“我看你去一趟临安，气色好了不少，先前听官家提起来，说你在临安遇见一个还不错的大夫，卫国公回话说你的病虽还不能根治，但得了新方子，控制的不错，我那会儿还想别又像从前那样，一时好一时又不好，都是糊弄人的，眼下瞧着竟果真不错。”
她本就是性情柔婉的人，说起话来温声细语，好听得很。
陆定鹤便谢过她惦记，又回了一番客套寒暄的话。
“官家给五郎选定了庆国公家的三娘做正妃，婚期定在下下个月，月初封爵，月中完婚，双喜临门，大约是五郎快要成亲了吧，这些时日官家总跟我念叨起你的婚事。”徐皇后始终笑吟吟的，“前几日我陪着官家到宝华殿给姐姐上香，他跟姐姐也提起过，灯花爆了一会儿，官家说这是好兆头，我想也应该不差，后来派人到大相国寺去问过签，说你红鸾星动，好事不远呢。”
这就有些不像话了。
陆定鹤皱眉：“您这话却叫我不知道怎么接……”他无意对中宫说重话，毕竟徐皇后纯粹是出于好心，况且她和泰熙帝是不一样的。
他稍稍收敛些，尽量平缓着说：“您知道我不信佛，这种事未必有那么准……”
徐皇后难得沉下脸：“不信归不信，怎么好质疑佛祖？”又怕弄得他不痛快，叹口气，“人嘛，总要成家的，再拖两年，与你适龄的小娘子都许了人家，可就没有好的了。”
其实徐皇后手里有现成的人选，只要陆定鹤点个头，她能说出七八个特别合适的小女娘，个个出身高贵性情又好，奈何正主不松口，叫她有一腔子力气没处使。
偏偏她又算得准官家心思。
从前倒也提过，不像今次这么频繁，那天带她一起去给姐姐上香，特意说起陆定鹤的婚事，她就估摸着官家是有些急了。
如今上了年纪，早不会揣测官家究竟为什么对陆定鹤这么用心，看他比亲生的皇子们还要重似的，反正官家愿意，她就只管替官家排忧解难。
“说起来也真巧，那边说你红鸾星动，这边宣平伯不日就要回京，在临安的时候你应该是见过周家小娘子的吧？”徐皇后径直说起周家，掩唇笑起来，“说不得那就是你的红鸾星呢？”
这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陆定鹤再不想久留，缓缓起身，拱手礼过：“适才在福宁殿都回禀过，您先别为我着急，倘或佛祖说准了，我好事将近，那不用您操持，过些时日我自己都要请官家赐婚，可要不是这么回事儿，您急也没用的，官家许我非心仪女郎不娶，别家小娘子再好，不入我眼，一概无用，我先告退了。”
“诶——”
徐皇后还有话想说，陆定鹤摆明了不给他机会，那番话回过，转身就走，只留了个相当冷漠的背影给她。
等人出了殿门走远，含章的女官才倾诉不满：“知道官家爱重，可世子未免也太无礼了些。”
徐皇后横去一眼：“你也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都这么多年了，如今还说这种话？”
“奴婢是替您气不过罢了，出了含章殿，跟谁也不会说的。”
徐皇后摆手让她住口：“往后在我面前也不用说。陆定鹤得官家如此青睐抬举，他自有狂傲的资格，反正官家想做的事，我替他努力过就行了，他爱娶不娶，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退一步来说，四娘五娘也到了许婚的年纪，卫国公府的小郎君们多，既适龄，又都养的不错，我对陆定鹤的事情上心点，以后不管四娘还是五娘，真嫁去他家，那才叫亲上加亲，咱们又不吃亏。”
她考虑的长远，天家公主没那么好嫁，一旦尚主，仕途就断了指望，守着个驸马都尉的名头，一辈子都看得到头。
似卫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其实根本不愿意郎君尚主，但她看了这些年，最中意的还是陆家的孩子，总得先试试看，万一成了岂不皆大欢喜吗？
那女官闻言方才不再说起陆定鹤究竟如何，只是提及两位公主的婚事，她犹豫半晌，才劝说：“就怕公主自己不肯哩。”
徐皇后说无妨：“陆家不是也没到贺家去提亲？两家婚事未必能成，四娘五娘不喜欢贺月清也没什么，只要贺月清不嫁到陆家去，她们还有什么好挑的？这些我都有数，慢慢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