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翠华山（二）
这位老人身形较瘦却不显枯槁，面容舒展，一双黑色眼睛炯炯有神，正在篱笆内的木桌上教一个男孩子读书。
他坐姿端正，声音洪正，举手投足间不急不徐，颇有名士风度。
我想这便是颜古先生了。
我们在外面立了好久，男孩子总是淘气伶俐些，看到了我们，便向老人示意。
老人身形矫健地向我们走来，我们赶忙作揖。
“颜爷爷，信郎来看您了。”薛信说道。
老人倒是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横眉冷对，反而温和地说道：“原来是信郎，进来吧。”
“舒眉，去倒茶。”
“是，爷爷。”
“颜爷爷身体看着还是硬朗。”
老人闻言哈哈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无论是哪个年纪的人，都喜欢听到赞美之词。
“这是信郎的好友——李送舟。”
“哦？”颜古听到此话，眉毛一挑，细细端详着李送舟，而后说道：“是长乐公主的孩子，与圣上果真是相像。”
李送舟作揖道：“晚辈送舟拜见颜先生。”
“不敢当不敢当。”颜古轻轻摆手，道：“公子自小由圣上抚养长大，荣宠非凡，老夫不敢当不敢当。”
“颜爷爷，这位是信的朋友——重梦姑娘。”
我应声向颜古先生行礼，颜古先生打量了我一眼，说道：“小姑娘请坐。“
我们三人入座后，刚才读书的男孩也将茶端到我们面前。
“尝尝吧，这是舒眉前几日于山下收的茶，各位品鉴一番。“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轻盈，但与我之前尝过的茶到底有什么不同吗？我尝不出来。
却见李送舟轻轻将茶端到面前，用茶盖略去浮沫，嗅着茶水升腾的热气，喝了一口道：“天然花香，悠扬持久，口感浓郁苦涩。汤色金黄，茶叶直条状，较为细紧扭曲。这可是凤凰花丛？“
那个叫舒眉的男孩子拍手称赞：“公子好眼力。卖茶的岭南人说这就是凤凰花丛。“
颜古先生露出赏识的面色，颇为满意地说道：“不愧是圣上亲自教养，年纪轻轻便见多识广啊！“
他话锋一转，继而说道：“不过，老朽实在是想不到，信郎带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李送舟闻言望了我一眼，说道：“晚辈有一困扰之事，特来请教先生。”
“请讲。”
“请问先生，您认为天下谁人可称得上最为中正平和之人。”
颜古先生听到了这个有点奇怪的问题，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世上，中正平和之人不少，但无人可称得上最为中正平和之人。”
“圣上说先生是最为中正平和之人。”
颜古先生愣住，本来就晶亮的眼睛像是要挤出水一般，喃喃自语道：“原来圣上……原来……”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说道：“若非为了‘中正’二字，老夫便不会不惑之年便隐退于此了。”
其实，在看到颜古先生的第一眼，我便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在前几天夜里，我便想过，主人要我带去中正平和之人的魂灵，但若此人身体健康，阳寿未尽，该当如何？即使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种族，也不能随意剥夺其他种族的生命。
这老爷子身体硬朗，面容随和，性格爽朗乐观。既然要仰仗他的魂灵，不如诚心侍奉他直到阳寿尽头，不管是十年、二十年……
于是，我起身行礼道：“颜爷爷，重梦近来耳鸣不止。此处远离人境，环境幽雅，便想在此长住养病，不知爷爷可否收留。”
还没等颜古老先生说话，李送舟倒是急急忙忙地问道：“怎么会？”
他走到我身边，撩起耳边的头发，盯着那道伤疤，道：“是这个原因吗？怎么不跟我说？”
我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时候觉得很心烦。”
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我身体好得很，李送舟本就知道我来寻人肯定不是为了养病。
颜古老先生看见了那可怖的伤疤，连声答应：“好好，小姑娘的病灶恐侵入身体，宜多加休养。”
“舒眉啊，替姐姐将那书屋收拾一下。”
“是。”
我跟着舒眉去打扫房子，才看到这农家小院的布置。
竹篱笆作墙，菜畦作景，现在正是蔬菜疯长的季节。颜先生住在上房，西边的耳房便是书屋。
“那你住在哪里呢？”
舒眉指了指东厢房，“那个，前间是厨房，里面的房间是我住的地方。”
“不过，我一般都睡在书房的榻席上。”
“喔？那看来是我占了你的房间了？”
“无妨无妨。”像个小夫子一样摇着头，颇为沉稳地说道：“来者是客，姐姐又是女儿家，自然应该住好点。”
我噗嗤笑出声来，问道：“你几岁了？“
“舞勺之年。”
“舞……什么，什么之年？”
舒眉停住脚步，转身抬头望着我，撅着嘴重复道：“舞勺之年。”
见我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这个小子便又解释道：“便是十三岁了。”
“姐姐，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我摇摇头。
“虽然只有达官显贵家的女儿才能上学，可这是常识呀，姐姐竟然不知道。”说罢，他还细细从上到下地打量了我一番。又道：“姐姐的衣服，看着并不便宜喔。”
我指了指上房的位置，说道：“是那个哥哥送给我的。”
“哪个？”
“就是那个……嗯……认出你的茶是凤凰花丛的那个！”我磕磕巴巴，差点还解释不出来了。
听到这话，舒眉更加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样博学多识的公子，怎么会喜欢你啊？”
“啊？“我惊讶地看着他，随后说道：”小孩子懂什么呀？”
舒眉则变脸似的恢复到了刚才小大人沉稳的模样，作揖道：“是，舒眉失言了。“
“舒眉读很多书吗？“我又问道。
“略有涉及。”
还挺文绉绉，颜古先生可没有这样一本正经的啊。
“我读书少，那便以后还请舒眉老师多多指教。“
舒眉用他那晶亮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