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从前人（一）
痴吻倒是挺会看眼色，说道：“他朋友多，你不认识我们也是正常的。嫂子，且交给我们，你歇着吧，歇着……”
我用胳膊肘顶了痴吻一下，道：“你去把嫂子送回家歇着。”
“好嘞。”
人们往往是趁着夜晚的凉爽收麦，第二天早上回家休息。
我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一夜过后腰酸背痛。我早就知道庄稼人不容易，如今才知道庄稼人是如此的不容易。
我躺在田埂上，痴吻躺在我身边，说道：“其实我们可以用法术，‘嗖’的一下就收完了。”
我笑了，说道：“你陪嫂子聊天便是，这里由我来。”
“那怎么可以？你一个女孩子……不过这些凡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啊？对她们这么好……喂，你别睡觉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很多装睡的啊？喂……”
原来他是知道自己话多的，不过我也是真的累了，睡觉吧…
这里的活干完后，我们便到姨娘家帮忙，把她们家的麦子也收了。
姨娘还是很热情，多哥叔还是不善言辞，我又吃到了姨娘做的饭。
木善总是围着我叫个不停，姨娘调笑它好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样疯狂热情。
如同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那样的祥和平静，岁月静好。只是有些事终究是变了，我再想他们，却始终不敢以真面貌出现在他们面前。我让他们失去了亲人，见了我，他们又该如何自处，我又该如何自处？
心境终究是不同了。
如此便在金城逗留了一个月，痴吻和我都晒黑了，这位九太子并没有公子哥的习气，很接地气，很善良单纯，就是话有些多。
“现在又去哪儿？”
“敦煌。”
“是不是又是鸟不拉屎的地？”
我白了他一眼。
“这不就是鸟不拉屎的地吗？”行走在沙漠中，痴吻抱怨着。
许梵，我来看你了。
我们走进昏暗的洞窟，痴吻显然是被墙壁上瑰丽奇妙的画作所吸引，没等我提醒，便闭住了嘴巴，沉迷地看着墙壁。
似乎没什么变化，我丢下入迷的痴吻，沿着弯弯折折的洞道向里面走去。
在尽头，那是新凿的石窟。借着魅珠的光，我看到，每面墙壁上，都不约而同地画着一位美丽的女子。她衣袂飘飘，向天上飞去，地上的男子举着手，试图抓住她的衣角。二人遥遥相望，男子终究抓不住那飞舞的衣带。
“许兄。”我轻声喊道。
凳子上的人迟钝地转过身，乱蓬蓬的头发，胡须像杂草一般胡乱生长，眼神愁苦，眉毛皱在一起。好像五六十的老人了，可是他还不到不惑之年啊。
“梦姑娘啊。“许梵摇摇晃晃地走下凳子，双手摸索着向我走过来。
我赶紧扶住他，问道：“许兄这是怎么了？“
“眼睛不行了。“他挤出一丝笑容，连声音也是那么的枯朽。
我望着他，悲从中来，竟不知道说什么。
好久之后，我说道：“许兄如此，越泽姐姐见了，也会伤心的。“
许梵听到我这句话后，却抱着我失声痛哭起来，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梦姑娘啊……那天她走了，她离开的样子烙在我的脑子里……我把它画下来，眼睛都画瞎了……可是……可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十八岁遇见她……到如今……正好十个年头啊……“
“许呆子，听说青红楼来了个绝世美人儿。走，陪兄弟们看看去！”一群人围到一位画师身边，拉着他就要走。
许梵紧紧握着手里那支笔，连声说道：“不去不去。”
一个男子“啧“了一声，嫌弃地说道：”许梵，你成天在大街上画画，有啥意思啊？你们家有你爹和你爷两个大画家，还不够啊？“
大家哄笑起来，许梵拍拍被拉皱的袖子，说道：“魏兄，你明日便要娶亲了。还是不要去那种地方为好。“
男人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反问道：“哪种地方啊？“
另一个人叫起来：“许梵，你都马上二十了，还没去过青楼啊？“
众人又大声哄笑起来，有人喊道：“走走走，架着他走！“
于是这群人蜂拥而上，将许梵架到了青红楼里。
众人进了青红楼，便满脸嬉笑地找了姑娘喝酒去，只剩许梵一人战战兢兢地站在大厅中央，低着头，脚步是往左走也不对，往右走也不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一位英俊的男子注意到这个略显突兀的客人，拿着扇子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兄台，干嘛呢？“
许梵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抬起头，脸红得像猴屁股。他定睛看到大门的地方，攥着出汗了的双手，一溜烟地跑出去。
这位英俊的小生潇洒地打开扇子，开怀地笑了起来，跟着许梵走了出去。
许梵家里三代为佛造像，对于佛门戒律自然是耳濡目染。如今被这些街溜子一搅，自然没了继续作画的心思，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这时候一个人说道：“兄台，可否为我画像一张？”
许梵定神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个用扇子拍他的男子。
许梵不好意思地连声回答道：“好好好。”一边将画布和画笔重新摆出来。
“兄台也是去那里找乐子的？”
许梵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
他手忙脚乱，结结巴巴地用力解释道：“是，是……是他们拉我去……”
男子看到这个年轻画师如此窘迫的样子，抿嘴轻轻一笑，便不再捉弄他。
过了一会儿，许梵便画好了男子的肖像，他将画展开在男子面前，说道：“越公子，您看看如何？”
这位姓越的公子只是瞟了一眼，便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呆头呆脑的年轻人。他细细端详着画作，赞叹道：“果然是妙手丹青，我竟不知自己还有如此轻松自在的神色。此画令人心旷神怡啊。”
许梵说道：“是公子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
越公子听了他的恭维，收起画，抛下一锭银子，转身就走。
越公子步伐轻快，大步流星地走了。
许梵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道：‘越公子——不用这么多钱——越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