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少年殇（一）
我们俩安静地坐在台阶上，并没有说话。远处的小径上人头攒动，宾客应是纷纷入席了。一抹艳丽的色彩蹦蹦跳跳地过来，后面的婢女嘴里不住地喊道：“小心摔倒，公主。“
原来是雯公主，她笑靥如花地弯着腰抓住郑眠的胳膊，“原来你在这里。“
郑眠赶忙起身行礼，雯公主颇为不满地嗔道：“眠哥哥总是这么多礼数。“
罢了，她反而挽上我的胳膊，撅着嘴说道：“梦姐姐，我们走，宴会要开始了，不理他了。“
我笑笑，果然是任性娇俏的小公主，虽然她有时有些娇蛮，但这样亲近的举动任谁也抵抗不了。
雯公主在路上便抱怨郑眠起来，好奇地问我道：“姐姐和眠哥哥很熟吗？“
“见过数面而已，郑公子很亲切很热心。“
“如此说来，姐姐也不是很了解眠哥哥咯？“
我点点头，道：“嗯。”
“原来这样。”雯公主点点头，抱着我的胳膊，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道：“我喜欢眠哥哥，还以为能从姐姐这里了解一点眠哥哥的事呢？”
高高在上的公主，对一个小官如此亲昵，怕也只能是这样的心思了。不过我倒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爱宣之于口，令人羡慕。
雯公主又娇羞地望着后面走来的郑眠，低声说道：“姐姐，你说眠哥哥会喜欢我吗？”
我笑道：“公主如此娇俏可爱，自然是引人喜欢的。”
“他来了，梦姐姐，我先去自己座位了。”
“好。”
今日宴会众多人参加，座位布置的很紧，舒眉与郑眠的座位恰好就在我旁边。众人皆已落座，李送舟与太子也进来，现在只等着皇帝驾到。
我望着台阶之上的宝座，那便是皇帝的位置。李送舟与太子就分坐在台阶下两侧，他面色略显疲惫，正襟危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怜水不时向他说些什么，他也不为所动。
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宋怜水转头望向我，我一时有些不知如何自处，正要慌忙躲避她的目光，却瞥见她倚靠在李送舟身上，露出炫耀似的笑容。
那目光，带着傲慢与不屑，和秋蒂、和天帝何其相似，杀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我一跳，我感到体内的气息混乱，我尝试深呼吸，慢慢引导体内的灵息。
杀了她！不，不能。这是不对的，不行的。我一遍遍告诉自己。
我低下头，却听到太监一声“圣上驾到——“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台阶之上，向圣上行礼。
“免礼。“皇帝摆摆手，将身后的红衣美人领到身边坐下，众人哗然。
那是——红语！
有言官正要进言，却见皇帝摆摆衣袖，脸色稍显不耐烦：“好了，朕自有分寸，不要给朕添麻烦了。”
如今列席已坐满，在皇帝的宣告下，宴会也正式开始。
我大略瞧了一眼，我认识的人几乎都在，宋将军坐在宋怜水旁边的席位上，不时开怀大笑。
红语一身红衣，长发挽起，眼神柔媚，一杯一杯地喝着美酒，与旁边端庄大气的德妃形成鲜明的对比。
已经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满脸的嫌弃与厌恶。皇帝倒是丝毫不在意，正逗弄着自己的长孙女。
他为这个小孩子赐了名，又赏了玉如意与金锁，忽然目光望着宋怜水，说道：“怜水什么时候为我们李家再添一个孙儿啊？”
宋怜水脸倏得红了，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李送舟。李送舟倒是面色不改，那端正的身体都不曾摆动，冷静地说道：“回圣上，臣与怜水不打算要孩子。”
宋怜水愣住了，缓缓低下了头。一旁的宋将军接话道：“这怎么可以？传宗接代，乃头等大事，贤婿是在说玩笑话了。”
“宋将军说得对。要是不生一个小子，宋将军这无上的功业谁来继承啊？”皇帝笑道。
宋将军即刻变了脸色，挤出一丝笑容，声音也变得低沉，道：“微臣惶恐。”
“惶恐？”皇帝冷笑道。身后的大监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册卷宗，将之递到皇帝手上。
皇帝怒气冲冲地甩下卷宗，里面夹杂着的几页信纷纷扬扬地散落一地。
整个宴会鸦雀无声，刚刚的喜气洋洋顿时变成了如履薄冰般的战战兢兢，宋承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养寇自重、虚与委蛇、勾结吐蕃！凉州一战，三万精兵，如何中了埋伏，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与吐蕃王的往来信件，还要朕亲自给你读一遍吗！“皇帝显然是震怒极了，表情狰狞地敲着桌子。
宋怜水一脸茫然，但听到如此严重的话语，赶忙出席跪在了父亲身边。
“这是诬陷！诬陷啊圣上！圣上，微臣忠心耿耿二十年，还请圣上明察！“宋承的声音颤抖，两行滚烫的泪水流下来。
圣上讥笑一声，道：“二十年，二十年啊，你我同行二十年。你已经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还不满足！难道要朕把这个皇位让给你来坐吗！“
宋承磕起头来，梆梆作响，嘴里不住道：“微臣冤枉，微臣冤枉！”
“圣上，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的，圣上！请圣上明察！”宋怜水的眼眶已然红红的，她转身向李送舟祈求道：“还郎，父亲不是这样的人，求求你说说话啊——”
李送舟仍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承，丝毫不为所动。
“冤枉？”皇帝盯着宋承近乎埋到地上的头，说道：“那两行热泪，倒好像真是朕冤枉你了。送舟，你来说。”
闻言。李送舟站起来，走到宋承旁边，捡起地上的一张信纸，也不看它，只是说道：“这是从宋将军密室内搜出的信件，上面写着‘五月十三，滇谷’，我们正是于五月十三日在滇谷遭遇埋伏，三万将士，独还苟活。“
他往前走来两步，又俯身捡起一张纸，道：“这是吐蕃要钱粮的信。“
他边捡边道：“这是我军粮草情况，这是行军路线图，这是将领变动情况。“
李送舟将这些信捋齐，放到宋承的前面，仰头长叹一口气，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地说道：“还自以少年意气，徒留三万兄弟惨葬疆边而独活，悔恨日夜。原是你勾结敌军，致使我三万将士横死边疆。“
他的眼眶猩红，双手紧握，步伐有些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