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永绶殿下(二)
宸极帝姬回都的仪仗自长泽而起,走走停停,极尽消磨之能事,这几日途径旋流湾逗留而下时,伊祁箬闲来算起日子,这才发现,原来已入了九月。
九月初五……按理说那一日,宸极帝姬也是想留在长泽的,可世事多变,今年,她也只得在心里缅怀了……
是夜月下,驿馆亭中闲望头顶新月,她想,再拖延又能怎样,重华这些日子也不来人催了,想来也是看着日子,九月二十一说话就到,她又怎么会不回去呢?
唉,还真是,有些东西,多少年了,都不会变……
刚接了京中传来的书信,思阙正要拿去给伊祁箬过目,这头便有小厮过来说话,打了个千儿道:“宋姑娘,前头来人求见帝姬,小的们不敢擅作决定,特来请示姑娘。”
“求见帝姬?”抬头看了看天色,思阙不由皱了皱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求见?何况这还是在外头,什么人,能对帝姬的行迹如此了如指掌……
“看得出是什么人么?”
小厮恭恭敬敬的回道:“锦衣玉带的打扮,一身贵胄气是不会错的,只是来人无意表明身份,小的们也无计可施。”
思阙略一思忖,便随小厮到了驿馆门前。
迈过门槛放眼一望,她便有些惊讶、有些不悦。
“忠信殿下?”
相反,见她出来,只带了几个随身侍卫的连华,却看似很是开怀。
“思阙姑娘。”
他近前一步,颔首示了一礼,眉眼间凌厉与斯文尽有,贵气天成。
思阙心中纵有几百个不情愿,眼下也得按规矩行了一礼,过去几步,道:“听闻您月前拜别今上,离都归故里,”她作势看了看四周,微不可闻的冷笑了一声,继续道:“覆水……可不在这个方向。”
西南覆水,东北长泽,可不正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连华轻笑了一声,悠悠然道:“说的是呢,本王既要返归西南,临行之前,岂有不来拜别帝姬的道理?更何况与姑娘也长久不见了,本王心里可很是想念呢。”
思阙眸中赫然一冷。
连王殿下也不尴尬,坦荡荡接着道:“烦劳姑娘通禀帝姬一声。”
思阙动了动嘴角,眼中却是极尽冷漠,一句话便直接回绝了他:“不巧得很,殿下舟车劳顿,已经歇下了,王爷今晚只怕是见不着了。听说西南流寇有异动,您若是赶着回去,想来帝姬也定然不会怪罪的。”
“却是无妨。”连华看上去当真是好心情,往驿馆里投去一个眼神,淡笑道:“驿馆想必还有空屋舍,本王明日再拜,也来得及。至于西南……一时半刻还不甚打紧,有劳姑娘费心挂念了。”
思阙便不再说什么,只执了一礼,侧身一让,道一句:“忠信殿下请自便。”
连华回礼,示意她先走。
思阙也不推脱,告礼返身而去。
迈过门槛时,她听到身后,穿过那人沉厉悦耳的声音,似乎还含着笑意,洋洋洒洒一句:“姑娘走好。”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语而去。
后院亭中,思阙甫一进去,便看到宸极帝姬坐在亭中,手里不知摆弄着什么,哪有半点倦色睡意?
“殿下,”她近前,礼罢禀道:“连王到了。”
伊祁箬乍一听,亦是有些意外。
“连华?”
思阙颔首,回道:“说是要拜别帝姬,属下推说您已经睡下了,他便索性留宿驿馆之中,说是明日再来拜见。”
她想了想,问道:“他一个人?”
“是,只带了几个随身侍卫。听说贵太妃这些日子一直同王怄气,忠信王妃自请留待寿合殿贵太妃跟前侍奉,连氏封地外围有匪寇异动,连王这才暂且先行回城的。”
“匪寇异动?”她重复了一句,随即哼笑一声,“你信吗?”
思阙不肖回答,而是直接道:“您也觉得,这是连王自己做的局?”
伊祁箬搁下手里的一只玉碗,轻轻抚了抚腕上的银环,摇头淡笑道:“他这人呐,最会的便是做局,偏生有些局做出来,即便旁人看得再清,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求仁得仁,还真是没法子。”
多不是人的东西。
闻此,思阙不知想些什么,片刻之内,一会子垂眸深思,一会子又抬头看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伊祁箬心头一动,唇角勾了勾,淡淡道:“怎么,有话说?”
思阙难色更甚,只是犹豫了半晌,依旧未语。
伊祁箬却明白她在想什么。
“你呀,厉烈的骨子,偏生含了颗玲珑心……”长出一口气,她看了她一眼,慰道:“不必多想,万事本宫自有主张。既不会为难,也不会妥协。”
思阙低了低头,目光却是稍稍安定了些,道:“多谢殿下。”
第二日一早,宸极帝姬才用了早膳,忠信王便到了。
屏退了左右,伊祁箬请他在亭中说话,连华对着她抱拳一礼,道一句:“宸极殿下,又好久不见了。”
“王爷,”她落座,看着他若有所思的一笑,道:“王爷果然非同一般,如此风声鹤唳之时还敢不顾王相之威与本宫亲近,本宫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连华坦然笑道:“帝姬说这话岂非生分?本王系出夜室,当年若非受阁下知遇之恩,良禽择木而栖,做了个识时务的伪俊杰,也断乎不会有今日的安逸太平,富贵悠闲。帝姬……可是连氏的恩人呐……!”
“悠闲?呵,王爷别谦虚,您可不悠闲。”她微微往后靠了靠,一只手怠怠的搭在另一只腕上,衣袖下,默默的轻抚着银环,看着他道:“恩人不敢当,不过真说起来,王爷还是同重华殿下更近些才是,毕竟永绶王妃是王爷的嫡亲妹妹,而赫王妃出身衡光,亦是王的亲表妹呢,这样的亲缘关系,本宫可是望尘莫及。”
“也未必。”连华眸中笑意淡了些,徒添一抹漠色,客气还是客气着,问道:“年初本王初到不朽,曾至宸极府拜望,当时与帝姬的一回说话,本王可是铭记至今,不知帝姬是否也该给我一个答复了?”
——那时,宸极府中,他向她要一个人。
——他记得,她自然也不曾忘记。
不过眼下,她却是一笑,扶了扶鬓边面纱,微有些讶然道:“本宫还当王爷顽笑,说过就忘了也罢,却不想,王爷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