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后起之秀(三)
铅陵炎说出那句要命的话时,看似平静无匹。
伊祁箬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家侄子差不多大的孩子,望进那双冰雪琉璃似的眼眸里,很难相信适才那不留半点热度的话,竟会是这个孩子说的。
“你很好。”缓缓吐出一口气,伊祁箬眉目深深,唇边挑了些浅浅的笑意,顿了顿,问道:“不过你的老师可有交过你?胆识与鲁莽,往往只是一念之间,一步之遥。”
她很想知道,这孩子敢说出这句话,背后究竟带了些什么成算。
——他是沈竟陵的弟子、铅陵蘩的弟弟、守成的新王,她当然不信他是个鲁莽之人。
谁知,铅陵炎却是平静的摇头,眉眼中尽是坦然,定定道:“这些与我都不相干。”
他说:“我姐姐死了,他脱不了干系,他的命,得赔给我。”
伊祁箬听了这话,瞳孔骤然一缩,半晌之后,却悠然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要我的命?”
看着跟前身量尚未足的少年,她玩味的问,细看之下,便能看到那双美艳无双的眼睛里带了一抹凌厉,直追人心。
铅陵炎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她挑了挑眉,接着问道:“不敢?还是自知无望?”
铅陵炎眸色微凝,过了须臾,忽而笑了。
——翩翩少年郎,恰如其分。
他望着高座上那万人仰望的女子,微抬下颔,一字字几位平静的对她说:“我说了,我——仰慕你。”
伊祁箬回到台上时,已经是入夜时分。
北辰殿殿门未阖,她踏着无声的步子走进去,不偏不倚就看到他站在窗棂下,提着一只绿玉瓮斗,浇洒着窗下的一盆凤羽。
她站在那儿莫名便驻了步,从旁靠着雕栋,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似乎,就像这么看着他。
——心头起了这个心思的时候,她不由的便低头苦笑了一瞬。
她如今内力尚未恢复,越千辰自是早知道她回来了,只是她不说不动,他便也无意去催她。直等了好些时候,正好奇间,不期然身后却渐渐有一怀温暖靠近。
——她在他身后,抱住了他。
越千辰一怔,手里尚未搁稳的瓮斗险些就此翻了。
伊祁箬靠在他背上,许久没有说话。
事实上,她有许多话想说——想同他说,可是她说不得。
——他很清楚,哪怕只有一句话说破,撕开的便是一条足以豁出一切真相的口子。
越千辰的手掌有些微凉,轻轻的覆在她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上,给了她足够的时间之后,淡淡启口,含着温柔的笑意,偏头问道:“人走了?”
伊祁箬似乎有贴他贴得紧了一分。
微微阖了阖眸,她沉了口气,在他耳边不远处浅声道:“我想把他留在身边。”
越千辰听到这一句话时的惊讶,并不亚于她头一次这样温和静谧与自己亲近时所激起的波澜。
扯开她的手转身与她对视着,越千辰眉目间的不喜与疑惑已然很是分明,连带着握着她双手的力量也略微加大了一些。他问:“你说什么?”
伊祁箬自也知道,这么一句话有多么突兀,又有多么的不合情理,可是她此间仍是无奈更多,眉间虽无所绪,可坚持的意味不言而明。
“他太想要你的命。而且……他对这个目的,也太坦然。”
越千辰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么一个理由来。
铅陵炎有多想要自己的命,他在守成王宫险些葬身火海时便已经明了,可是他并不在乎。
——他想,自己都不在乎,那伊祁箬本该更不在乎才对。
可现在,她因为这么个理由,便妄图将世家王爷看禁在自己身边。
——她的身边,自然不是今日的长泽。
不朽——那个铅陵蘩毕生的梦想,如今,她的弟弟也要走进那是非之地了。
“箬箬,”脑子里那么一丛看不见抓不着的疑惑越发繁盛,他有些迟缓的问道:“我给你《太平策》怎么样?”
这么句话,对上眼前人带着五分惑然五分试探道眼神,伊祁箬赫然一敛眸。
“你在试我。”她沉着目光,若有似无的一声冷笑消了所有旖旎,顿了顿,她接着问道:“你怀疑什么?”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他不知道她有多不想从他口中听到。
可他还是问了。
稀罕的,并没有什么希冀的,他问:“你真想杀我吗?”
心头猛然一动,她脸上却只是一副好笑神色,半晌,她双手叠在身前,不答反问:“质疑这一点,会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么?”
她这么一提,越千辰才发现此刻自己的心境有多清亮。
摇了摇头,他面目释然,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看着她的眼睛,他拳拳切切,告诉她:“我并没有期待什么。只是箬箬,你不觉得对一个你立志要杀的人,你太过仁慈了么?”
——即便是为着那许多过往重复了无数遍的理由,也都太过仁慈了。
越千辰时常会想起,当年林觉章之事——为着那么一个不姓越的夜国旧人、为了自己的下落,她能将昔年带之尤渥的当朝帝师凌迟处死,外带挫骨扬灰,他很难相信对自己,她除了这般纵容之外,便再没有别的法子。
更何况,宸极帝姬,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养虎为患。
伊祁箬仿佛很是想了一想这个问题。
“你不只是我立志要杀的人呐,”近前一步勾住他的脖子,她含着娇柔俏意,贴近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你还是我心上的人呢……”
心头猛然间动了一动,越千辰却没有立即说话——他知道,她这句话之后,应当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咬了咬他的耳垂,她道:“我的帝婿,要杀,也得我来杀。”
须臾,他笑了。
反客为主的钳制住她的腰肢,他在她脖颈处反复的啃咬着,轻柔的力道,带着撩动人心的力量,过了片刻,她听到他说:“我也觉得,这天底下,也唯有你一人,配得上取我这条命。”
这或许便是为何,他们俩是般配的。
不多时,夏花领人布了一桌小宴,两人便在殿中用了晚膳。其后净手的时候,伊祁箬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