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当年故梦(一)
哥哥还会活着。是以这一战,请您答应我,倾尽全力。”
那一刻,他彻底懂得了姬格曾经对这位帝姬的形容。
风雪中,两人无声对视着,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所有无奈与紧张,希冀与坚强。
“你竟能看透世事人心,我败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飘渺的一声感慨,他说着,竟是坦荡一笑,“罢了,我的来日未定,可江山至此,已有定局。帝姬文成武德,栩,甘拜下风。”
——最后那五个字时,千尊万贵的千华太子,毕生之中,唯一跪了父母祖宗之外的人。
伊祁箬心头一惊,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近前两步,屈膝跪地的去扶那跪在地上、跪着自己的人。
越栩跪在那儿,面对她的阻拦,纹丝不动。
她渐渐懂得他的意思。
于是,她拖着前所未有的沉重膝盖,缓缓的站了起来,终是受了他这一跪。
——这一跪,是江山之重。
待他起来之后,她已沉了一口气,望着他平静而自然的说道:“章灼王姬在天狼谷即将分娩,世子周全左右,再无不妥之处。”
她问:“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越栩紧皱着眉,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真起了不想开口的心。
——面前的女孩,当真将一切都看得分明,可偏偏,她自己却始终身在其中,不得救赎。
这就是最苦的地方。
身在其中的人,到底糊涂的,过得反而舒顺些。
深深的换了一口气,他道:“自千阙里,舍弟斩梁使、弑君父之时,夜国气数,便已尽了,我并不是惘认局势之人,率众苦战至今,为的也不过是还有那一些不放心。只等今日,见过你。”
——只等今日,见你。
伊祁箬眸光一动,定定点了下头,她说:“宸极洗耳恭听。”
这一回,她自称宸极。
他知道,对于自己的请求,她这是在用宸极帝姬身份——那个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身份、那个从诞生之日起,便戴着大不敬的帽子,驾驭着万物的身份——来承诺于自己。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自私的一个人。
可是没办法,为哪一桩一件放不下,他终究还是要说。
“越栩一生,除了十八年前曾求父亲留下弟弟的命之外,再没求过谁。”
“宸极帝姬,三千世界,我跟你要一条命——”
他向她要:“越千辰的命。”
她微一阖眸,从容的颔首,只道:“殿下放心。”
越栩的惊讶,自见了她之后,便从未断绝过。
其实,早在收到千华太子邀见的消息时,她心里隐约便对他的放不下有了些猜测。姬窈那里,且不说这其中复杂的关系,只是因着有世子,自然再不用第二个人操心的,而这三千世界,还能让他放不下的,算来,也唯有玄夜台上的那么一个人罢了。
她说:“我深知重华的性情,他对姬窈从未放下过心,来日无论您如何,对越氏,恐怕他都少不得迁怒。至于崇嘉皇子,又是受您一手抚养教训到的,想必是要首当其冲的。战局瞬息万变,如若此番战后姬窈来不及劝他,殿下可以放心,伊祁箬会竭尽全力,护着他、也护着江山清平。”
“如若……”越栩似乎想说什么,可话意一收,到底未曾道尽,只是颇带了些提示的对她道:“你知道吗,窈窈未必有机会劝他。”
这话先时她并不解,只是看着他那样的眼神引导,脑子一动,她终于意识到了他的所指。
“你……你是……”
她有些意外,不曾想,他对姬窈可能为他殉情相伴之事,竟是说得这样自然。
甚至没有担心。
越栩对此并未作过多解释,只是带着些她不懂的笑意,过了片刻,对她道:“帝姬,我知道您与定王兄妹情深,是以我这一求,您应了,往后的路极可能便是万般艰难无人诉。这些,您真的想好了吗?”
实则,他私心里也有那么一分,纠结着,希望她不要答应。
全天下都知晓宸极帝姬与定王殿下的兄妹深情,而他更是清楚自己那个弟弟的性情,是凡她应了此事,便是要在往后同时保下那两个势不两立的人,这一条如何的路,他甚至想不出来。
可是,她还是目光清凌,道:“殿下放心。”
于是,下一刻,胸臆直抒的,他出口,怔怔然切切道:“越栩此生,对得起天地家国、至亲至爱,唯独,对不住宸极帝姬。”
那一夜,未若柳絮因风起,听到这句话时,她竟是蓦然一笑。
她对他说:“我非天地、非家国,亦非君之至亲、君之至爱,殿下本不必对得起我,是以,何来对不住之说?”
一字一句,亦是发自内心。
——她从来都想得清楚,情爱至此,越栩,从不欠她。
可恨,她这样明白,却不能也让重华明白。
越栩从随行而来的王谋手中取过了两只白玉盏,一只蛇皮袋。
他亲自斟了两杯酒,一盏递在她手里,他举杯相待,诚诚然,道:“愿卿但饮此杯。”
杯中物澄净透亮,凛冽柔肠。
她问:“这杯酒叫什么?”
“江山。”
那一刻,四目相对,没有悲喜,没有爱恨。
命中注定,不外如是。
“……我接住了。”
她将那酒一饮而尽,便是从他手里,接过了江山太平的重担。
“帝姬,”
那一夜分别时,越栩回身,唤了她一声。
她回头,白茫茫之中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却将那最后的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倘若有朝一日,千辰有负太平,杀了他。”
一场回忆,在她的脑海中戛然而止。
此刻,永安七年的夜里,她站在归去来兮殿外,望着虚空暗色里,昭华太子的灵龛。
她对身后的越千辰说:“如若你能找出一法子,让这天下所有人都能湮灭仇恨,彼此相安无事,太平安逸的活着,那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回身相看,她问:“你能吗?”
漫长的沉默中,越千辰却已经八分的确定了一件事。
他说:“你是为了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