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改变
博格斯教授抬手制止了他。
老教授依然认为,无论画作里隐藏了多么复杂的设计和惊天动地的思想深度,都应该能够浅显的被观众所读出。
画刀画从诞生那一刻,就是童真朴拙的画法。
思想可以深度,赏析的门槛不必有深度。
需要在美术馆的展台前,搭配一本厚厚的长篇累牍的评论家赏析才能让目标观众看懂的作品。
要不然是画家的技法感染力不足以支撑起他的想法。
要不然是画家在装腔作势的故弄玄虚。
无需注解,优秀的画刀画本身就足以振聋发聩。
助理刚开始没看明白,仅仅只是因为,他不是目标观众,他不喜欢猫咪。
博格斯教授骄傲的相信,托尼本人一定能看出他的作品的所蕴含的真意。
“猫猫……艾米……玩。”
托尼喃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自语,他站在十二张画框的最中间,目光扫在第六张和第七张画框之间。
那是真实和虚幻之间的分界线。
灰扑扑的大眼睛盯着灰扑扑的画作,月光的洪流从画框后的玻璃窗外洒落,照在了他的瞳孔上。
如博格斯教授油画风格的转变一般,给那双孩子气的混沌双眼上添上了几分霜白的亮色。
托尼的眼神里似乎真的有什么实质般的光在燃起。
心理医生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
眼神是心灵的窗户。
观察自闭症患儿眼神和外界的沟通,本来就是abc孤独症定量分析观察表上重要的评估项目。
金安庆博士自从接手托尼的治疗以后,他从来没有见过对方流露出这么出神的表情过。
有那么一瞬间。
医生真的相信了,这个懵懂的大孩子,能够读懂博格斯教授这套画稿的深意。
“抱着这只小猫吧,虽然她喜欢我,但是她现在是你的艾米了。”老教授有几分不情愿的往前走了一步,将手边的小猫咪递给托尼。
托尼犹豫着缓缓的伸出手。
“艾米?”
他轻轻试探性的叫道。
众人都感受到了这个历史性的时刻,纷纷屏住了呼吸。
简·阿诺激动到需要紧紧抓住助理的衣袖才能够站稳。
金安庆医生也很激动,他觉得一篇可以发表在《认知学趋势》的心理学顶刊论文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诺,抱着艾米吧。”
博格斯教授将小猫塞近了托尼的怀中。
“喵?”
托尼把小猫举到眼前,轻轻喵了一声。
柔软的白色小猫好奇的睁着眼睛,望着这个小主人。
啪哒。
托尼松开手,猫咪摔落在了地上。
这个高度对可以爬高窜低的猫咪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但是小猫还是被吓了一跳。
噌的一下,就钻到了房间角落里去了。
“它不是艾米。”
托尼缓缓的说道。
“她就是艾米。”博格斯教授猛的往前跨了一大步,生气的说道。
托尼不说话了。
他继续低下头,羞涩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托尼眼里的光。
消失了。
他拒绝接受博格斯教授的世界观。
——
午后的牧场,宁静又祥和,只是偶尔有牲畜鸟鸣、牛仔吆喝的声音。
简·阿诺在皇后镇西侧有一大片沿湖的草场,抬头便能看见翡翠色的河水和远方连绵起伏的低矮山丘。
安雅女士穿着棕色的高筒马靴,小心翼翼的抓着缰绳,被一位老牛仔和助理簇拥着,骑着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哒哒哒的从河边的浅滩上跑过。
女艺术家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
虽然并没有起到预料中的最好效果,稍微有些美中不足,但是能亲眼看到《艾米》这么优秀的艺术作品,依旧让安雅感叹不虚此行。
更别说还有九月份悉尼艺博会上的展台这个意料之外的大礼,这趟新西兰的旅程收获满满。
侦探猫尚未交稿。
安雅心中已经没了什么期待。
她现在连画完那幅墙壁上自己的《宠物之爱》,都显得兴致缺缺。
领略过最伟大作品的杰出,就像已经见证了世界至美,余者便只是粗糙的残花败叶罢了。
论技法,论构思。
正如博格斯教授的自称一样,他都已经做到了画刀画这项技艺的极限。
女艺术家想象不到,侦探猫到底还要画出怎样的作品,才能表现的比这套《艾米》更好。
连简·阿诺脸上都多了几丝笑容。
他这几日正忙着和金安庆博士沟通,托尼接下来治疗方案。
固然情感替代疗法又一次的宣告失败。
虽说博格斯教授的作品极尽构思之巧妙,托尼小朋友依旧死倔死倔的不愿意把对待艾米的深情转递到其他小猫身上。
不过前面六张画作,还是成功吸引到了托尼的注意力,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进步了。
虱子再小也是肉。
简·阿诺想着能不能以前半套画稿为基础,去做些什么。
现在插画大师每天见到博格斯时候,语气和神态间都多了几分郑重其事的尊敬。
甚至助理看到昨天吃烤肉的时候,看见简·阿诺客客气气的主动将一个白胡椒粉瓶递给了博格斯。
以前简·阿诺的客气更多的是对远方客人的礼貌,现在则是对于一位伟大艺术家的尊重。
即使博格斯教授的社会地位远远无法和自己比较。
但那是画刀画的小众桎梏,绝非博格斯教授的画技不够优秀。
简·阿诺甚至不再提想要给予博格斯教授回礼的事情。
《艾米》这般的画作,并非金钱价值可以衡量,也不是简单的利益交换可以换到的。
艺术无价。
人家愿意过来为托尼画画,纵使主要目的大概是打败侦探猫,也是很大的人情。
简·阿诺愿意把这样的情分铭记在心间,而非以他艺术巨擘的身份,像是给小朋友米花糖吃一样,高高在上的赐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