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恶人且自有恶人磨薛大傻子一进监牢1
夜已深了，费婆子缩着脖子，守在小门处，嘴里还不停地嘀咕，“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正说着近处突然窜出两个人影，把她着实吓了一跳。
“费妈妈，别嚷，是我。”
这声音倒是耳熟，费婆子仔细一认，原来是住梨香院的莺儿，旁边的不正是薛家的大姑娘？这是极和气的主儿，所以她也大着胆子说道，“原来是薛大姑娘，我当是谁呢。”
又再三道恼，“姑娘怎么这会子才回？夜深了，小心脚下不留神，跌了。”
宝钗却并没有往日那样和煦，更没有随手赏几角银子，劝费婆子多喝喝酒，暖暖身子，只是不冷不淡地说了两句，便径直去了。
莺儿提着灯笼，因是走惯了的路，虽暗了些，倒也不怕，只是唯恐小姐不开心，便闲话一般说道，“那费婆子也真是的，这条路往日里就咱们梨香院的人来往，哪里还会有旁的什么人？”
谁知薛宝钗却罕见地斥责道，“不可胡言乱语！”
莺儿便连连称是，不敢再说什么。
其实，这却是因莺儿这话戳中了她家小姐的心病。
说起来今日她们回来得的确太晚，贾家近日来接连出了宝玉、王熙凤中邪之事，又带出了赵姨娘诅咒的阴私事，她少不得要留下来劝解告慰王夫人。
这原本是她做惯了的事情，自有有一套自己的心得。但心绪到底是不平静的。
旁人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也许并不记得，她却分明记得在这之前，贾宝玉也是痴痴的，不肯放林黛玉家去。
贾宝玉对林黛玉的另眼相待，她一贯是知道的。但同时也以为毕竟长大了，各自嫁娶也是自然之理。加上几年不见，他们的情分未必还是那样的深厚。何况她和宝玉日常相处的也很融洽，宝玉也是事事体贴、时时用心的。
最重要的是，这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便是林黛玉，不也听从父亲之命，与杜少琼定亲了吗？
然而此时薛宝钗却不再如此乐观。她知道自己漏算了贾宝玉这天生的左性，发作起来是颇为厉害的。而贾家对他如此溺爱，束缚不了太多。
怀着如此不乐观的心情回到梨香院，她还无法休息，须得先寻薛姨妈，问安之后才好回自己屋子里。
谁知这时候的梨香院却是兵荒马乱，乱糟糟的。
薛姨妈揪着儿子薛蟠的耳朵便要打，“要死啊你！喝了二两酒就开始胡言乱语！你这逆子，孽畜！天爷啊！”
薛姨妈一向是淡然处之的贵妇人做派，何时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便是前几年薛蟠指使家仆打死了人，也不曾这样失态。
薛蟠哪里肯老老实实挨打，自然是满屋乱窜，“妈妈，妈妈！这可不怪我啊！”
薛宝钗虽惊诧，少不得要上前劝和，“妈妈，且悄悄气，别气坏了身子。”
又说她哥哥，“哥哥，你也是的，可又是去吃酒赌钱，还是又逼走了哪个积年的伙计？把妈妈气得这样？”
薛姨妈一见了女儿，倒似见了主心骨一样跌坐于座，眼泪似珠儿般落了下来，“你哥这个混账性子，在外面吃了酒，竟然造起那边府里珍大爷的谣言来了！”
薛蟠缩在屋子门边一角，预备着随时跳门而去，此时一听就急了，“我何时造谣了？那事都是真真的！”
“你！你还嘴硬！”薛姨妈气得心口疼，捂着胸口叫了几声，唬得宝钗忙叫人，“莺儿，莺儿！活该不快去把架子上的补气延年丹拿来！”
一边说着，一边搀扶母亲坐下，“别气啊，有什么事都慢慢说，哥哥！你暂且少说两句罢！”
服了药，薛姨妈这才缓过劲来，紧紧抓着女儿的手不放，“我的儿！你不知道，今日那个天杀星上门来，把这事抖落出来，我这心里啊真跟油煎似的！我自生了这孽畜，从小到大，不知惹下多少祸事！且不说了，到底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如今竟然祸害其亲戚们来了！”
薛宝钗一听便知事情不小，如今薛家在朝中无人，薛蟠又是一个不顶用的纨绔子弟，只是仰赖贾家和王家两门亲戚才勉强度日，如何能轻易得罪？
单看他们偏偏要一大家子人挤在这荣国府的梨香院中，便可见一斑了。
“妈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珍大哥那事难不成是哥哥吃了酒，在外面说漏了嘴？还有，什么天杀星？”
“叫这孽畜自己说！”
薛姨妈声音哽咽，只是不住地拭泪，薛宝钗便示意哥哥老实交代。
薛蟠期期艾艾，只是他从小便听妹妹的话，知道他这妹子最是聪明，又有手段，此事说到底，还得仰仗妹妹出主意才是，因此扭捏半日，到底说了。
原来方才贾环来了，竟拿薛蟠泄密来威胁他们，要他们去找王夫人说项，替赵姨娘求情。
薛蟠恶狠狠地说道，“往那里看他就好像小猫小狗似的，谁知道这小兔崽子竟然藏了这么深的心思，竟敢威胁起大爷我来了。”
“哥哥，此事非同小可，你且细细说来，不可有一丝的隐瞒。”
“嗐！珍大哥那点子事谁人不知？依我看来这京城内外知道的人海了去了，你别看他在人前那正经的样子，其实人后啊，比我还坏。不说别的，且说那尤家的两个漂亮小姨子，你以为她们是白白住在那宁国府的吗？那穿金带银、四五个仆从伺候着，都是……”
还未说完，薛姨妈便一个靠垫砸了过来，“胡说什么！没见你妹子在这里么！”
薛蟠这才觉得不大好意思，“这些混账事就不说了。哎呀！总之，果真是确有其事。”
薛姨妈和薛宝钗相视一眼，俱觉心里疲倦不堪，“这哪里是有没有这件事，是能不能说的事！”
薛宝钗尽可能地说得更通俗一些，“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便是确有其事，也是万万说不得的。府里的大事小情谁家没有？然而须得把盖子扣严实了，你现在把话一说，把盖子一掀，里面的东西不都跑出来了？就是为了这个，人家也得找你拼命！”
薛蟠还梗着脖子，不肯服气，“那珍大哥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他做了就得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