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会亲眼看着你大婚
云沛的脸上逐渐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却还是勉力地开口,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很慢很慢地说道:“杀了我……你就能不嫁去秀作了吗?”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剑,直刺进显宜的心窝。她脸上那扭曲狰狞的表情,在那一刻骤然凝固,眼底的癫狂也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她手底下的力道逐渐减弱,半晌,她颓然地垂下了双手。
云沛在她撒开手的同时,身体迅速向旁边撤开一步。紧接着,她扶住手边的圆桌,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传来一阵阵的腥甜,她伸手抚上刚才被显宜紧紧捏住的部位,触手只觉得一片滚烫。
阳光透过窗棂撒在地上,光影斑驳闪烁。香炉中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和云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过了好一会儿,云沛的气息才逐渐平稳,咳嗽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仅有两人的偌大内殿,变得落针可闻。
潮红褪去,也带走了原本的血色,云沛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轻轻地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道细微的湿润痕迹。
云沛抬起手,用袖子轻轻地擦拭着额上和脸上的汗水。她的目光缓缓上移,直直地看向显宜。
只见显宜依然呆立在原地,她的身形有些佝偻,脸上的神情混杂着茫然和痛苦,整个人散发出如同明珠宫院一般的萧索之感。她的衣袖略显凌乱,发髻也有些松了,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挣扎,更显得狼狈。
云沛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不合时宜的荒诞之感。她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目光所及,唯有显宜那副狼狈颓然的身影。只觉得显宜现在这副模样,好像刚才被人紧紧扼住脖子,在生死线边缘走了一遭的人,该是她一样。
云沛缓缓收回撑在桌子上的手,站直了身体,然后迈步走到显宜的身边,却并没有看向她。
她与显宜肩膀挨着肩膀,目光却直直看向前方,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刚才过来之前,皇后娘娘已经恩准,让我加入送亲的队伍,和哥哥一起将你送去秀作。”
显宜怔愣着将头转向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似乎很是对云沛的话感到难以理解。
云沛没有理会她的反应,接着说道:“我会亲眼看着你大婚。”
“表姐。”
……
六月二十。
夏至已逝,白昼的时间越来越短。此时,天际尚未泛起鱼肚白,但皇宫中却已经是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犹如繁星点点。不仅照亮了整个宫殿,更几乎要将破晓前的黑暗驱散。
云沛走在雍抚宫正殿外的石板路上,身后忽然传来“嘭”地一声,如同响雷一般。紧接着爆炸声不断,头顶瞬间火树银花。云沛蓦地停下脚步,缓缓抬头,只见一朵朵斑斓绚丽的烟花在头顶绽开,先是繁花似锦地盛放,又如流星般从天际滑落。
“夫人快看!好漂亮呀!”走在云沛身后的金颜也被这如梦似幻的景象所吸引,一边嘴里喊着云沛一起看,一边伸手没轻没重地推着身旁的苏合。
烟花肆意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犹如潮水般,轮番倾斜在云沛的身上。她今日一身青色揄翟,内里配以白色纱质单中衣,脚下一双金饰舄鞋。青色的衣料上刻缯彩画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领口则以黼纹装饰,下着与下裙同色的蔽膝,其上绣有二行翚翟纹装饰。这一身礼服华丽异常,在礼花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诗经·鄘风》中曾写“玼兮玼兮,其之翟也”,这句描述的就是云沛身上所穿的这种华美的揄翟。
九章揄翟是命妇所能穿戴的最高规格的礼服。这也是云沛这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穿上这样的衣服。
大幽朝的祖制,国公夫人为二等命妇,身着八章揄翟。上次通载皇帝的嘉圣节宫宴时,她身为二等命妇,穿的就是那一身。
这次,因为她也成为了显宜公主送亲队伍中的一员,皇帝特意为她加封为一等诰命夫人。地位升级,穿的衣服自然也升级了。
“夫人,太子妃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还是快进去吧。”苏合见她原地驻足半晌,似乎被头顶的烟花迷住,于是出声提醒。
今日,是显宜公主出发前往秀作的日子。昨夜,皇后特意把她留在雍抚宫中留宿,好让她和显宜一起出发。太子妃则是需要一早从东宫赶来,她若是比太子妃还到的迟了,总是不太好。
云沛走进雍抚宫正殿时,皇后已经在殿内坐好。皇后自然也换上了六服之首的祎衣。祎衣为深青色,衣上翟章十二,翚翟之羽赤质五彩,华贵非常。
日子特殊,云沛端正地朝皇后行了个大礼,随后便皇后被叫到了身边。
“昨夜睡得可还习惯?”皇后笑容慈爱,语气温柔地问着。
过一会儿,显宜公主和其他宫的妃嫔都要来到雍抚宫朝拜。今日服饰繁复,皇后不敢随便移动,便没有像往常一样拉起云沛的手。
云沛轻轻笑笑,乖巧地回答道:“出阁前,一年里有半年都要睡在您宫里,哪会有什么不习惯的?”
方才行礼时,尚且看不出什么。这会儿,人站得进了,皇后便看出云沛今日是上了妆的,可是薄薄的脂粉却没有能够彻底掩盖她脸上的疲惫,极淡的青色在她的眼下若隐若现。
于是,皇后便问道:“可我瞧你的样子,似乎是没休息好?”
“可能是起得太早吧。”云沛朝皇后宽慰地笑笑,又关心地问道:“倒是您……睡得还好吗?”
云沛犹豫着说出口,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一句废话。只见皇后虽然也精心上了妆,但难掩双颊的略微凹陷,神情也始终带着愁绪。她的眼睛还微微有些红肿,只怕是哭了一夜。
云沛立即垂下了眉尾,难掩心疼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