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嗤。刀刺进皮肉的声音。
后厨里,身着干净衣服的年轻厨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冬瓜,额头沁出细密汗珠,一只手扶着冬瓜,另一只手上的银色小刻刀一刻未停地旋动,一只翠绿水灵、散布着深色条纹的冬瓜上刻出了立体的鱼形图案。用蜜腌制的冬瓜,掏空了瓤籽,劈开变作两半,在内壁瓜肉处雕出一丛丛游鱼水族,碧玉般莹润晶亮,清香飘逸。他终于舒了一口气,直起身子,道:“蜜冬瓜鱼儿——得了。”
“这么慢,这才好?快点送过去,晚一秒要掉脑袋的,笨东西。”旁边的师傅语气冰冷如冰,脸上无一丝笑意:他都快要急死了。
“对不起,师傅,我下次再快些。今天换了把新刀,我不太熟悉……”
“别给我找理由。人家只关心什么时候吃到,管你做的时候多费时费力,耗尽了耐心,你可混不下去。”
御膳房师傅已将腌制好的黄雀重新加以烤制后摆盘完成,滋滋地冒着烟的黄雀肉放在扁平的瓦罐中,其中铺了糯米甜酒、红曲、酒糟、花椒、葱姜汁、精盐、桔皮丝,一眼过去红晃晃黄澄澄的一片,煞是好看,铺上黄雀肉以后焦香清鲜相互交织,皮脆肉嫩,回味悠长。
立刻有小太监端了盘子小碎步跑过来,先跑到御膳房师傅是旁边,低着头将盘子往上抬。御膳房师傅将烤黄雀的瓦罐往上一摆,小太监又立刻蹬蹬蹬端着盘子跑到小厨子那里,小厨子将雕好的西瓜往上一放,小太监转身小跑着往门口去了。
门口管事的太监童贯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厨房里很暖和,外面却是极冷的,在这冷热交替之中,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厨房里面钻,也想多待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时间,直到小太监急吼吼地小跑出来,他才猛然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催促道:“快点快点,你们怎么就那么慢呐!太后那边都等急了,到时候要你们的脑袋我可不管!快快快,快送过去,跑稳一点,别洒了,十个脑袋都抵不了你的错的,快点呀!”
小太监忙点头哈腰答应着,又连声道歉,也不知觉加快了脚步。他不过是中间端菜的,他既不是做菜的又不是催菜的更不是吃菜的,结果挨了大部分的骂,背着好大的一口锅,仿佛在呈现菜品的时候,一旦出现了差池就都是他的过错了。他朝着福宁殿的方向跑过去,那里住着全天下最不好惹的女人——
“太后,您的午膳到了。”小太监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将这盘菜端上。
偌大的长方形宴会桌呈现黑漆颜色,桌面镶嵌精美的贝雕花纹,四周设有青竹编织的座墩,上铺锦垫,桌上摆满珍馐佳肴琳琅满目,插花鲜妍干燥。一只纹饰繁复的茶杯旁摆着洁白的象牙筷子。室内立着侍奉的人共八名,其中一人正在倒茶,炉火正旺的风炉上置一把银色执壶。殿内张挂着绣帟、香毯,地上铺着绣茵,设有银香兽。
一个妃子在太后身边,端着碗勺正伺候着,见来了人,随口问了句:“这是最后一样了罢?后面没有了吧?”
童贯点头道:“回娘娘的话,菜是最后一样了。这家伙手脚太慢,让太后久等了。下次我叫他手脚再麻利些。”
童贯的年龄是个谜,至少看外貌依旧是十八九岁至多二十岁少年的模样。他轮廓清晰、眼睛深邃,像个优雅的贵族,是翩翩美男子,第一次见到他的人,根本就想不到他便是传闻中的“童公公”。
“无妨啊。”童贯听到太后庄重的声音,“都这个时候了,哀家没有这份心思吃东西。”
童贯忙低头道:“太后娘娘,再悲伤痛苦,您的身体康健依旧是第一位的啊,一事归一事,这吃饭还是人的头等大事,您别饿坏了身子!”
太后身着华丽冠冕,额鬓撑金凤,端坐在位置上,神情肃穆、悲哀、冰冷之极。五十多岁的向太后,仪态始终是优雅的,容貌始终是绝美的,眉眼尤其是宜妖宜仙的。她的肩膀平整,修长的脖颈和流畅的下颚线条带来优雅感。她的神情端庄、妩媚而凌厉,她过滤掉了岁月杂质,将她的杀气掩藏大半,沉淀出优雅气息,让人在看着她的时候,完全忽略掉她眼角的细小皱纹,只被她依旧留存的美貌与气势所震慑,是光怪陆离,狰狞凄美。
甚至连身边的妃子都赶不及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明艳。
换句话说,是经历不够,还嫩了些。
“皇上昏迷一时,哀家的心就揪紧一分。从昨夜到现在,皇上滴水未进,病情也不曾好转,这叫哀家哪里吃得进去?”太后轻叹一声,身边的妃子见状,往桌上扫了一眼,目光在离手最近处的瑶柱干捞海虎翅粥上停留。
这碗粥可谓至鲜之物,取海虎翅针焯水滤干,往翅盅里加上高汤调味,上笼蒸热后放入海虎翅,再加以金华火腿丝、佐料和料酒烧开,文火收汁勾芡。旁边的粥已慢火煲煮半个时辰,绵滑香醇入口即化,再将上汤与粥放在一起炖煮,待到熬得通透幼滑时,收火,瑶柱揉散下锅以油炸香捞出,洒上炸得酥香的瑶柱丝,稍作冷却一番,待到粥的表面凝出一层薄膜,这样,一碗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潮汹涌的至鲜之物就制成了。
妃子微凑过去,俯下身捞了一勺粥到碗里,搪瓷小碗很快被粥的温度热得贯穿,发烫,妃子捧着碗的手颤抖起来,但是她强自忍住,舀了一勺递到太后嘴边,柔声道:“太后,什么都吃不下的话,就吃点粥吧,这粥最养人,要是一会儿胃疼了,这整个宫里的奴才们,可是砍头都担不起您的身体抱恙呀。”
太后瞟她一眼,微微一笑,缓缓道:“哀家自己不乐意吃东西,和你们无关,你们在害怕什么,非要忤逆哀家的意愿,强喂哀家吃下这一口?”
妃子忙随着四周服侍的人一并跪下,道:“奴婢怎么敢强迫太后娘娘!”
妃子的手战栗起来。碗底是滚烫滚烫,她心下却是冰凉透彻的,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这下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另一只手托着碗,烫得她闭上眼睛悄悄深呼吸忍着痛。太后不开口,她实在也不敢动。
太后沉默了好一阵,四下里一时之间都不敢说话,只见到饭菜的烟雾袅袅地升腾到了半空,是变幻莫测的一点云雾,风往哪吹它就往哪去,可是谁又能知道风的去向呢。妃子的肩膀都在颤抖了,她几乎要落泪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太后悠然开口道:“我说,慎妃。”
妃子赶忙答道:“哎。”她的声音有几分颤抖,既是因为难忍的烫,也是因为对太后的恐惧。太后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的分量都太重了。
“哎?”太后展眉一笑,无奈叹道,“当初赐你‘慎’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