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初露锋芒(1)
公元前517年夏,经晋国君臣商议决定,在黄父举行诸侯会盟。盟会旨在召集诸侯共尊王室,驱除逆党。
此次盟会与会的有:鲁国亚卿叔孙婼、宋国右师乐大心、卫国北宫喜、郑国执政游吉、曹国国君、邾国国君、滕国国君、薛国国君、小邾国国君。
当然,作为盟会的发起国,晋国是当仁不让的东道主,不仅负责召集各诸侯,还要主持盟会。
负责主持此次盟会的卿士大大出乎意料——年仅二十八岁的下军将赵鞅。
要知道,晋国已经很久没有举行盟会了。掐指一算,距离上一次召集诸侯已有十二年之久。这是士鞅向韩起提议之后,由韩起向年轻的晋顷公建议,由顷公下令,命六卿召开会议商讨后定的案。
回顾历次盟会,主持者不是国君就是执政,再次的也是中军佐上军将,绝不可能轮到下军。毕竟,与会各国出席者皆位尊爵重——小国是国君亲临,中国都是执政重臣代表国君。
这是难得的在中原诸侯面前展示晋国霸主威风的机会——重申诸侯一心,抗暴虐,平内乱,反对恃强凌弱,共尊盟主,维护中原和平。
这是机会稀缺的展露头角的机会——身为盟会主持人,代表晋国国君行事,一举一动皆是晋国最高意志的体现。担任这个角色,意味着权威隆盛万众瞩目众望所归。
为何这样的机会会落在赵鞅身上?轮排位,他属下卿;轮资历,他只比入卿不到两年的中行寅资深;论年轻有为,似乎还没有足够的经历证明他的卓越不凡。相反,排在他前面的韩起、魏舒、士鞅、智跞,前三人不用说,韩起历仕四朝,魏舒、士鞅仕三朝,智跞入卿年份也比赵鞅久。
挑选盟会主持人是六卿会议的核心内容,向来是一会一议。毕竟,这个人选太重要,牵涉的利益甚众,而从摆出来的条件看,赵鞅显然不是最优人选。
士鞅是个财迷,怎会放过在诸侯面前耍横逞威,伺机索要财物的机会?权力和金钱如同孪生兄弟,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只要以国君的代言人身份在诸侯国面前亮个相,与会诸侯便认定此人在晋国声威势健,有什么事不得找他摆平?这个效果达到了,还愁往后没有索贿纳财的买卖?更何况这次盟会还是他提议的,属于发起人之一。
魏舒不爱出风头,沉默低调是他的一贯作派,料想他不会主动提名,也不会公然反对任何人成为代表。
智跞嘛,没有发言权决定谁去或不去,但是如果主持人是他,也能胜任。毕竟,他有领兵去周王室问丧平乱的经验,入卿也有十来年,资历足够丰富。
赵鞅和中行寅,地位最低,年资最浅,只有听话服从的份。听完上司安排工作,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执行,是身为下卿的本分。
依照以往的惯例,如果是身为中军元帅的韩起主持会盟,应该无人有异议。是韩起声称自己年事已高,恐不胜舟车劳顿,提议赵鞅代他出席。
士鞅第一个犯了嘀咕,魏舒在心里“啊”了一声,智跞一惊,赵鞅则是低下头,不胜惶恐,中行寅一直紧皱眉头。
第一时间,无人提出反对,都是消化这个提议。
韩起又说,鉴于本次盟会主题单一——为了安定王室,组织诸侯向王室输送粮食,为确保周天子(周敬王)的安全,各国征召戍守的将士,准备明年发兵将天子送归成周,顺道扫除王子朝余孽。不必劳烦长者,派遣年富力强的壮者前去便是。
言下之意,除了他,士鞅年纪不轻,魏舒嘛,也近花甲,就不要辛苦奔波了。已经排除长者,剩下就是智跞、赵鞅、中行寅。智跞已经露过脸,从诸侯国到王室天子都认识他。中行寅嘛,入卿不久,本职工作还没有摸出门道,配合上官,熟悉工作才是当务之急。
众人各怀心事却都不动声色,晋顷公也不反对,于是,韩起的提议成为决定,拍板定案。
就这样,赵鞅被推至台前,成就了人生的第一次高光时刻。
赵鞅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惊讶,那是因为,舅老爷已经提前知会了他。说实话,赵鞅是既忐忑又担忧。机会难得,自然兴奋期待。见识浅陋,又怕到时不堪重任,丢了晋国的颜面,自己也下不来台。
韩起十分坚持,他安抚赵鞅,凡事都有第一次。智跞带领籍谈一行去周王室问丧时,入卿也不久,二十出头。此时的赵鞅,比彼时的智跞成熟稳重得多,绝对有资格胜任角色。
赵鞅发现,韩起变了,比从前固执倔强。不再是温和平顺,终日笑呵呵的好好先生。他对赵鞅的要求严厉了许多,一旦下定决心绝不容人质疑。既是晚辈,赵鞅只得选择顺从。可是,他能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推动舅老爷执意把他推到最前线。
其实,韩起的动机很简单——扶持赵鞅,让中原诸侯政要都记住他的面孔,以此迅速建立他在晋国的威信,令人刮目相看。
儿子的离世惊醒了沉睡多年的韩起,他开始意识到,占据中军元帅一职多年,浑浑噩噩许久,许多机会擦肩而过,许多光阴被蹉跎。
今时今日,韩起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
赵武去世,赵成入卿即做到中军佐,这个拔擢速度前所未有。
追溯过往,超拔的例子最突出的莫过于栾书升至中军元帅那次——公元前587年,时任中军元帅郤克病逝。去世之前,他力排众议,将下军将栾书提升到中军元帅之位,代替其职。就这样,身家单薄的栾书,成为自设立“三军六卿”后栾氏家族的第一位中军元帅。
两相对比,栾书的升职速度仍比不上赵成。赵成是一入卿就做到二把手,栾书则是在低位耕耘数年才升的职。
已经有过一次超拔,韩起不可能再用一次特权,把赵鞅硬生生的升至中军佐。毕竟,此时的情势与赵武去世时已大大不同。
韩起幡然醒悟过来时,君主已经换了两位,各卿族的力量对比更是天悬地隔。
赵武在位时,晋国霸主余威尚存,君臣关系、各卿族的田产封邑赏赐等等,基本平衡。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已是翻天覆地,日新月异。
此时此刻,韩起唯一能利用的就是抓紧自己在位期间握有的权力影响力,做更多有利于韩氏、赵氏的决策。
叔向劝他忧德不忧贫,他已能接受贫的结果,也欣然接纳俭养其德。
儿子韩须离去后,他忽然意识到,这样太过被动,于是,他改弦易辙,变得积极主动,坚持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