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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最后敲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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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天回去之后,赵鞅一夜辗转难眠。一方面是激动难捺,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一位有潜质的孩子,另一方面又对是否与他相认摇摆不定。面对自己,他必须承认,他欣赏这个儿子,他在评估他的才干是否值得给他一个合法的身份。

他可以不认他,待他长大后,依据他的所长给予他一定的职事,或是推荐在朝中任职,或是在府中担当管事,一样可以为赵氏所用。如果要相认,他要考虑他的决定可能在后院引发的“海啸”。

“祸起萧墙”的恶果,差点令赵氏家族遭受灭顶之灾,他不能成为祸端的始作俑者。别看后院都是妇人、老妈子、丫鬟,她们要是有心要使坏,引发的后果绝不亚于一场局部战役。

当下的和平安宁来之不易,他不想分心。更确切的说,他找不到让他付出代价的理由。除非,这个人非常重要,重要到他愿意牺牲若干也要得到他。

“老身明白。”姑布子卿一双眼锐利异常,他很快洞悉赵鞅的困惑。

年轻时,姑布子卿是个任性使气的少年,游手好闲,让父母头疼,为乡邻所苦。

有一日,他正游走乡间,射兔捉鱼,不知不觉,林深草密,天色昏暗,迷了路。

正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一位佝偻老者的咳嗽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上前问路,对方却“咿咿呀呀”半天,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懂。本想转身离去,看老者可怜,指指喉咙,似乎口渴难忍,他便拿出随身的水袋,到小溪取水。

老者喝下半袋水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原来,他是附近的村民,因为战火,儿子战死疆场,老伴又早早去世,家中只剩他一人。他贪图山中僻静,便移居于此。

这日,不知哪里跑来一群流氓,无意间看到他,逼着他要钱,他哪里有钱,不过有些生火煮饭的瓦罐。他们把他抓回山洞,见家无一物,索性把锅碗瓢盆打烂,扬长而去。

姑布子卿一听,恻隐之心顿生。他虽顽劣,不过逗猫惹狗,不事生产,打家劫舍伤害无辜却不屑为之。于是,他把老人扶回村,找到里长,说明缘由,托他帮忙照看。

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弥留之际,老人悄悄塞给他几本陈旧斑驳的古书,轻轻对他说:“少年郎,我看你眉宇清奇,心地善良,将来必有大用。回去好好把书读了,到绛都城摆摊看相,你的贵人在那等着你。”

少年渐渐长大懂事,也知整日瞎混不是个事,老人的一番话,马上听进去了。无奈古书艰涩难懂,实在看不明白,只得去名山古庙拜访高人,花了几年时间,终于把内容弄清楚。

在绛都城呆了近十年,因缘际会遇到董安于,把他带进赵府,被引见给赵鞅。赵鞅对卜卦命相本无兴趣,只是碍于董安于的面子,勉强接纳了他,将他安置在府中,陪公子读书。

因为一次出征前的占卜,赵鞅终于留意到他,推荐给国君,最后被任命为大夫。

同样身为大夫,姑布子卿跟董安于的际遇大相迥异。

董安于出身史官之家,自幼饱览诗书,博闻强记,家学渊博,后来又任职史官、司马、太守,他的知识体系多来自家族给予,再加天赋异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共同成就。

姑布子卿则相反,竹简木牍看得少,江湖阅历却异常丰富。年少时期的四处游历,增长了他的见识,开阔了他的视野。再加十年的摆档生涯,阅人无数,见闻无穷。举凡人事,可说得上是洞若观火,一眼就能参透本质。

除了入门的几本书,走遍万里路的同时,他也一路搜罗奇书怪志,丰富自己的知识结构。

他的所学,按照那个时代的划分标准,都是野路子,非儒家正统。董安于格外看重这一点,这才选了他。

董安于的高明之处在于,他虽是人见人夸的神童大家,却从不以此标榜夸耀。半桶水会响个不停,将近满的桶是不会晃动出声响的。因为出身地位及从事的职事,董安于能接触到常人根本不可能触碰到的知识。到了这个程度,许多人会带着优越感高高在上的俯视众人,傲视同侪。

董安于不会!不是他故作谦虚,而是因为他读的书够多,这还不算,他又将所学付诸实践,弃文从军,镇守一方。正是因为不满足于现状,通过不断自我鞭策,总能发现自己的许多不足。学习的至高境界——越是阅读,越是思考,越发现自己的渺小——在董安于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姑布子卿的成长经历,所学所思,跟董安于可说是南辕北辙。这个发现令董安于十分雀跃,他对姑布子卿更是充满好奇。二人以手谈开局,论史谈天结束。董安于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他引进赵府。他是如此的不同,这样的不同,会给赵府带来新鲜的活力。就这样,姑布子卿等来了他的贵人。

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他一下就能猜到,赵鞅对这个儿子虽有欣赏却极为有限。所以,对他的见解,他第一次表示怀疑。

“老身不过是提醒将军,这位少年可留意栽培,辅以考评,并非要将军马上委以重任。来日方长,只要立足当下,派人留心观察他的行为举止即可。”姑布子卿担心赵鞅太过抵触,只得换个缓和的方式表达。

“也好。”赵鞅点头,表示认可这种循序渐进的做法。转念又一想,还有疑问,“不知大夫是如何跟他结缘的?”

“说来也巧,老朽整日在赵府出入,从未见过面相气场如此与众不同的。”回想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姑布子卿娓娓道来——

“他正搬运府库里的布匹,老身恰好经过,无意间看了一眼,便认定他是值得留意之人。于是假装行错路,向他指教。他虽扛着物什,并无不奈,一直引老朽去到门前,指清路后才转身继续自己的差事。”

“如此说来,倒是个尊敬老者的孩子,不错。”赵鞅点头表示赞许,想来他娘对他的教育一定很重视,让他从小就懂礼谦让。

“虽然如此,却非温良敦厚的翩翩公子。”

“还有什么?”

“目标坚定、出手利落、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休。”

“如何得知?”

“从他的眼神和他周身散发的迫人气息。”

赵鞅沉默了。

他虽没有鉴貌识人的本领,也能察觉到最小的儿子与众不同尽在一双眼睛上。打从花园第一次碰面那刻起,他就强烈的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倔强不羁。他的倔强不是浮于表面的叛逆任性,而是深层的、根深蒂固、与生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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