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北上争雄(3)
师傅为它取名“七星剑”,灵感来自于二十八宿中的斗宿的七颗星。师傅说,他的命属木,水能生木,庇护他安全。斗宿是北方玄武第一宿,属北方水位,正好可以补他命中所缺。
斗宿又为獬,故又称斗木獬(音‘谢’)。獬是古代传说中的异兽,其性刚直,能辨是非,嫉恶如仇。这一点和赵毋恤性格中的刚猛高度契合,取其为名,可说是恰如其分。
有了这把剑,毋恤心中的勇气又凭添了几分。他相信以自己所能,战场上一定能助大军克敌制胜。年轻的心,对战争有浪漫绮丽的遐想,赵毋恤正是如此。死亡对他而言,遥不可及,他有大把的青春热血,无可限量。
只是一想到母亲,他的心瞬间变得柔软。母亲跟他相依为命,他跟母亲亦如此。虽然爹已经和他相认,但是他们的关系更像长官和属下,将军跟士兵,主子和仆从。
在他可以任性抱着父亲大腿撒娇任性的年纪,父亲的位置空缺。等他们相遇时,那些亲密相处的理由已经永远的消失,如同时刻不停往前跑的时间,不给任何人补救的机会。
他们相处的模式,仿佛两名成年男子的友谊,虽然彼时他仍是少年。可是,岁月对人的催促,在个体上存在巨大差异。赵毋恤比同龄人看的多,经历得多,他的心智早已是成年人。
再者,赵鞅也没打算将他当作孩童少年看待。他是本着为赵家寻找可资之材的目的跟他相认的,除去这些,他们的父子情分薄如纸片。虽然这几年接触渐多,再加天生血缘关系,两人的关系比从前亲近不少,但是也仅此而已。
母亲才是赵毋恤的心灵所依。他们携手走过长长的幽暗通道,在昏暗不清、烟尘满面的环境中,相互扶持,患难与共。除了是母子,他们还是战友——相互打气,跟生活决战到底。
所以,看到母亲垂下的眼眸,赵毋恤的眼眶也氤氲起来。“娘,您放心,我一定完好无损的回来见您,保证绝不少一块肉,受一点伤。”
“傻孩子,这些岂是你能保证的?”阿奴既欣慰又好笑。
跟所有的母亲一样,盼着孩子长大,卸下重担,终于可以松口气。可是,眼看他长大,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他向往的天空自由搏击,又觉若有所失。仿佛他正离自己远去,一点点的渐行渐远。为他的成长雀跃,又为身旁寂寞怅然若失。因他的成熟懂事备觉安慰,又因他偶尔流露的稚气发笑。
“大不了临阵对敌我往后躲,不站第一排就是了。”
“敌人的刀砍过来,还管你第几排?”阿奴笑道。
“这”
“好了,我知道你是想让娘安心。”阿奴拍拍儿子的手臂,朝他笑了笑,说道:“上了战场,不许当逃兵,别仗着是将军的儿子盛气凌人,也别因为有人护着你就畏缩后退。记住,你姓赵,不能给你爹丢脸。”
虽然心中万千不舍,祈祷千遍不要让自己的骨肉受一点伤害,但是,阿奴很清楚,这是绝好的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赵鞅的用意,她一名妇人都能明了——带你出去遛,是驴子是马,你自己证明。
赵毋恤的成长,阿奴一直保持紧密追踪。尤其是跟赵鞅相认后,每次赵鞅召见他说了什么,让他做什么,她都要知道。她让毋恤给他重现复述,事无巨细,一定要知晓来龙去脉。她要据此判断,赵鞅到底安的什么心。
虽然他们共同拥有一个儿子,但是她对他的了解,只比寻常陌生人多了一点——几次肌肤之亲,之后就形同陌路。
她的直觉告诉他,他安的是好心。但是,怎么个好,她要了解。除了儿子的师傅,她是首任军师。虽然她不能左右他的安排,至少她能放心。儿子对她而言,是比她生命还珍贵的无价之宝,若是谁让他有性命之忧,她一定豁出性命,以死相拼。
从父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能看出,赵鞅对这个儿子大体是满意的。母子俩的吃穿用度愈见精致讲究就是最好的明证。
女子对男子的爱,大多是嘘寒问暖,又或是缝衣服、纳鞋底、织围巾,送些贴身之物,让对方使用之余,睹物思人。
男子的爱则是坦然大方物质属性十足。古有寇仲为秀宁打下一座城池,博取美人一笑,就算明知大势已去,仍要双手奉上自己的真心,昭告天下。现代则是买楼买车,送奢侈品,送豪华邮轮旅行等等。
物质并非衡量感情是否深厚的唯一标准,但是如果没有任何物质表示,绝对是完全的轻视冷漠——至少用在男性身上,亘古不变。
赵鞅亦是俗世红尘中的男性之一,抛开身份地位,他的本性跟寻常男子无异。从前是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后来是知道了却不相认,再后来是终于相认。母子俩先是从大通铺搬到独门独户,再后来是有仆役伺候,现在则是衣服越来越精致,饮食越来越精良。
透过这些简单直接的表达,可以窥见一位试图补偿的父亲的心意。至于孩子的娘,看在生子有功教子有方的份上,连带享福,相当于奖励优秀雇员。
“娘还真是矛盾,一会儿怕我受伤,一会儿又让我冲锋陷阵。”赵毋恤笑着说道。
“这就是母亲的左右为难。”阿奴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交待道:“总而言之,上了战场,要照顾好自己,凡是战事,要服从命令,绝不许任性。”
“谨遵母亲大人教诲。”赵毋恤恭敬的向娘行个礼,一本正经的说道。
夏天,赵鞅率军往齐国进发。
一路上都很顺利,除了溽暑难耐,行军驻扎,埋锅造饭,军情收集,探子行职,将军调度,一切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齐国已收到情报,得知晋国兴兵前来问罪。大约是因为失去国君,无心应付,对于晋国的到来,他们没有做过多的防备。或许是早知得罪晋国在先,与其顽强抵抗,激起双方激战,再结怨仇,不如让晋国一逞威风,泄了心头之恨,就此把旧怨放下,对于晋国的进击,齐军并没有全力反抗。
结果,晋军占取齐国的犁丘、辕邑,摧毁高唐的外城,侵略赖地后,扬长而去。
齐国的外患算是告一段落,有个疑问尚需厘清——齐悼公因何而亡?自然死亡或是他杀?为何在吴国挥师北上的危急关头离世?时间点是有预谋的,还是巧合?
在《春秋左氏传》中,只有短短五个字说明此事——“齐人弑悼公”。
这个齐人指的是谁?是国内对其早已不满的反对派,或是逃亡国外流亡他国的失意者?又或是本就看他不顺眼的权臣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