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夜色渐浓，翠叶点燃油灯，橙黄火光瞬间将屋子照明，阮鹤颜坐在那紫檀木桌后，手持纸笔，在仔细核对着账簿上的价格。
那密密麻麻的黑字，寻常人看了就眼晕，更别说是检查核对了，不但得细心，还得有耐心。
杨老爷从一年前开始便将生意上的账簿都交给她处理，一开始只是闹着玩，怎知逐渐发现爱女在经商方面颇有天赋，心细胆大，于是将更多重要的账簿全都交给她。
“小姐，夜深了，得睡了。”翠叶轻声说道。
“等会儿……这账簿全是些贵重锦缎，得仔细点，一分钱都不能少。”阮鹤颜的头几乎要埋进账簿之中，她穿着一身上好的绸缎，衬得她肤若凝脂。
过了半个时辰，阮鹤颜紧皱眉头，双眼死死瞪着账簿上的数目，她无论怎么算，都有些地方很是奇怪，不应该啊……看来得抽空去铺子里瞧瞧了。
门在这时被敲响，翠叶前去开门，只听她话语有些慌张，不由得让阮鹤颜抬头看去是何人到访。
来者，是名妇人，虽已年迈，只是那风姿绰约的模样，不难看出当年绝美容颜，这阮鹤颜的长相便是从她这儿遗传来的。
“娘……”阮鹤颜缩了缩脖子，放下手中的笔，要问全天下她最怕的是谁，那定是阮夫人。
阮夫人出生江南名门世家，自幼就聪明伶俐，满身娇嫩之态。及至长大，一朝及笄，便引得江南芸芸众女羡慕。然而她所钟爱的心上人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即阮老爷。此人长相平凡，但阮夫人爱他才情横溢、义气为重。尽管面对父母阻挠，阮夫人仍毫不动摇，那江南女子的外柔内刚直接让她拿起刀往脖子上架，自此，再无人阻止。
只见这位老母亲正满脸严肃地瞧着女儿，随即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上次你和赵家公子都聊了什么？怎么今日我在街上偶遇他，他却待我如蛇蝎？”
“没，就是与他聊了几些。”阮鹤颜神色困倦，张嘴打了个哈欠，“娘，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快及笄了，我和你阿爹老来得子，万一某天撒手人寰了，那你怎么照顾的好自己啊？”阮夫人长叹一声，她这一年都在为女儿的亲事操心，每位男子在与阮鹤颜接触后，都莫名恐惧，再者就是说什么是自己配不上她……
“阿娘，我不想相夫教子就这么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阮鹤颜坐到床边，目光躲闪。
这件事阿娘已经同她说了好几遍了。
“囡囡，你还不懂，等遇上了那个真命天子，你就明白了。”阮夫人走来坐在她身侧，拍了拍女儿的肩。
“我想经商，就像阿爹那样。”
“胡闹，女子经商成何体统。”
虽是呵斥，但语气温和，夹杂些许无奈。
阮夫人从未真正地对着女儿生气过，这是她日夜期盼得来的千金，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
阮鹤颜捏着床被，目光定在桌上的账簿上有些走神。
为何女子经商就是不成体统呢？
-
阮家绸缎坊，早年阮老爷眼光独到，看准此地缺乏锦缎业务的空缺，义无反顾地将家中所有身家都投入此门行当。经历巨大风险，好在最终获得成功，本是穷小子的阮老爷因此摇身一变，成为了江南的富商，商铺满地开，让一些开始说他拿妻子钱过活很丢脸的人彻底抬不起头。
掌柜的一见阮鹤颜便面露掐媚，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上前招呼。
阮鹤颜先是询问了下账单上的疑惑，随即漫不经心地询问道：“我听说最近有家绸缎铺子开业，生意不错，咱们有什么动静吗？”
掌柜被这么一问，愣了一会儿，回道：“最近生意不太好，有些老顾客都跑他们那儿买了。”
阮鹤颜眉头紧皱，沉默片刻后，继续问：“你可知原因出在哪？”
“咱们价格可以，伙计态度不错，唯一的问题，我想是出在了布料上，最近锦缎不知为何，品质有些下降。”掌柜连忙从库房里拿出一匹宝蓝色的锦缎到她跟前。
自幼便与布料打交道的阮鹤颜一摸，便知出了问题，这手感比原先粗糙不少，而且色泽也不如从前。
平日她阿爹忙着做其他生意，根本无暇照料铺子，自然没注意到布料品质的问题，阮鹤颜询问这种情况已经维持几日了，在得知时间后，不禁眯起了眼睛。
这事严重性可不止一星半点，若其他铺子也是如此，那阮家的名誉会受损啊。
“为何没说？”
掌柜冷汗淋漓，哑口无言。
阮鹤颜见此，也是长叹一声，不做追究，毕竟这位掌柜在自家铺子里也是干了十几年了。
“这事我会解决，暂时别与我爹说。”
紧接着，阮鹤颜在烈日之下，一口气走遍了江南离家较近的铺子，不出意料，料子皆与先前的质地不同，像是被人掉包了。
蝉鸣越叫越大，叫人心生烦躁，这个时间段，天气闷热无比，街上路人稀少，皆是逃到了阴影处避暑。
她白玉般光洁的额头流出些许薄汗，有些气喘，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慢了许多，这正午温度最高的时候，她跑了这么多家，体力消耗了不少，翠叶在一旁一直催促她歇息一会儿儿。
“小姐，这事交给老爷就好了，没必要这么疲累啊。”
阮鹤颜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轻声说：“阿爹这几日忙着与西域那堆布匹打交道，我想替他分忧，况且这事我心里有底了……最重要的是！如果处理妥当，那阿爹肯定会给我更多零花。”
翠叶轻笑，这小姐前半段话是真的，后半段话也是真的，只是轻重不一罢了。
走完最后一家后，二人正巧就撞见了张家公子，张德胜。
想不注意都难，百姓都围在那儿纷纷议论。
“眼睛往哪长？你说说，好好一个畜生，干嘛挡道？”张德胜用白玉扇敲打着面前书生的头。
张家作坊与阮氏布铺有十来年的交往，是阮老爷一手提拔这个无人问津的小作坊。
当年阮老爷还是穷迫潦倒小子时，与张德胜一家是邻居，住在青龙街，阮鹤颜也算是与他自幼相识。只是后来家中生意爆火，赚得盆满钵满后，便搬离了青龙街。阮鹤颜有五年没见他，再见时，对方性情大变，已是觊觎阮家财产的贪婪脸面，先用之前的交情捞到了生意，还想用当年一块儿玩的交情来搭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