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醉酒
地点评道,“像个没气儿的自行车轮胎。”
按照常理,听到这种话,迟之阳早就炸毛否认了,可他今天是彻头彻尾地蔫儿了,往墙上一靠,那股能急头白脸把身边路过的每个人都骂一通的劲儿全散开了。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严霁去医院了。”
南乙挑了挑眉:“嗯,然后呢?”
“没然后了啊。”迟之阳拧起眉头,“我想陪他去,他说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儿,生病还要人陪的。可是生病了一个人去医院排队、等叫号,多可怜呐,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呢?是觉得我麻烦?怕给他添乱?还是说本来就不舒服,跟着我这么一个话多的……”
“停。”南乙适时地打断了迟之阳,拉过椅子坐在他和他一大堆的架子鼓对面,用半命令的口吻对他说,“深呼吸。”
迟之阳也不过脑子,听到就老实地深呼吸了一下。
就这么点儿小脑子,想这么多,怪不得打不好鼓。南乙叹了口气,对他说:“很简单,他就是怕耽误你排练,跟着一起,起码在医院耗一上午。”
迟之阳眨了眨眼:“真的?”
“我骗过你吗?”南乙偏了偏头。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南乙伸出长腿,用脚勾来放在地上的贝斯效果器板子,调试好,冲迟之阳说:“鼓手老师,可以开始排练了吗?”
“嗯!”
为了一件小事而纠结、胡思乱想,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身处其中的迟之阳或许还很难过,可南乙却觉得,这其实也是一种幸福,是此时的他很难获得的。
他很羡慕。
只有两个人的排练,让他们短暂地回到了青春期彼此相伴的时候,很舒服,不需要考虑太多。
南乙能察觉到迟之阳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过度关心,是因为他的难过隐藏得还不够完美吗?但他已经做不到更好了。
张子杰的失踪、线索的中断、陈韫的出现,还有疑似暴露的可能性,重重叠加,愈发密集。他正被安静地压垮。
“李归说,无落的经纪人上午又来了。”休息时,迟之阳告诉南乙。
“他不是经常来看无落排练?”
对殷律尤其上心,看来是真的把他当成无落口碑翻盘的武器了。
“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他和秦一隅正面撞上了,那个时候秦一隅正好在2组的练习室那层楼,李归看到了,两个人好像还去了别的地方单独说话。”
南乙皱了皱眉。
秦一隅居然肯和于昇说话?还以为就算是迎头撞上也会视而不见。
“他没说秦一隅什么反应?”
迟之阳耸耸肩:“就很平静,神奇吧?我都觉得诡异,就他那个脾气,居然能心平气和说话,换做是我,恨不得上去往死里揍一顿。”
南乙没说话了。
下午吃完饭,他第二次接到了同一通电话。来电人的声音也还一样,化了灰他都能认出来,是陈善弘的管家。
这次他嘴里吐出来的话似乎更加直白,南乙站在室外的风口,安静听着,浑身被冷风吹透。
“可以整队签约,这你不用担心,不过要先和我们这边的负责人碰个面看看。不是签给子厂牌,是诚弘娱乐,总公司。”
听着他的话,南乙有些出神地想,过去每一个乐手、歌手,是不是都听过这些?一样的措辞,一样的语气,就像被反复咀嚼的口香糖,吐出来又吃进去。
真让人恶心。
当初也是这么对舅舅的吧。
开口时,他语气少有地温和,甚至带一点伪饰的讨好,但表情却冷得彻底。
他颇为圆滑地推辞了:“这样吧,我这几天忙着写歌,抽不出来时间,等我忙完比赛的曲子,再联系您,怎么样?”
对方立刻笑了。
“明白,你先忙,这几天是比较辛苦的,不过比赛结果其实不重要,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
这几天。
挂断电话的南乙仍原地不动。
他感觉自己在打颤,是肩膀还是牙齿,分不清。早就料到他们会故意挑这个时间点找他,可他还是生理性地想吐。
但这都是可预计的事,从一开始选择参加这场比赛,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陈善弘迟早会盯上他。
真该死。
所有事儿都争着来当最后一根稻草,拼了命地,恨不得跳到他的背上。
本想抽根烟缓一缓,还没点,就收到迟之阳的消息,于是他收好烟回去。
推开楼梯间的门,他找到了坐楼梯上的迟之阳。这里光线很暗,看不清表情。
“躲这儿干嘛?”
“这儿没摄像头。”迟之阳低声说。
“怎么了?”南乙蹲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也病了?”
不是都哄好了吗,这是怎么了。
迟之阳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很迷茫,像掉进复杂迷宫里的一只老鼠,找不到出口似的。
“小乙,严霁没有去看病。”
南乙皱了皱眉:“那出去干嘛了?”
很快他又意识到不对,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迟之阳将手机递给南乙。
亮着的屏幕是整个楼梯间唯一的光源,冷白色。迟之阳仿佛是从自己胸口掏出了一小块发光的砖头似的,再不给他,自己就压得喘不上气了。
屏幕显示着某人的朋友圈。南乙第一眼看到了迟之阳对他的备注,还反应了好几秒。
“喜欢严霁的记者?”他莫名吃到个大瓜,“汪琦??”
汪琦喜欢严霁?
“嗯。”迟之阳用手点了一下即将熄灭的屏幕,“他刚刚发了个朋友圈。你看。”
在发小隐晦的催促下,南乙一张张打开了汪琦发的九宫格,都拍的是食物,该说不愧是记者吗?每张构图都不错。全部滑完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往回翻到第四张,放大一看,对桌端红酒杯的手出镜了。
单凭一只手,其实并不能完全确认是严霁,至少对南乙来说是这样。但他手腕上的橡皮筋暴露了。
极细的两圈,上面缀着一颗白色的小珠子,缠在迟之阳小辫子上几乎看不见,但戴在腕间就很明显。
南乙抬手,捂住了眼睛,竟然笑出了声,懒懒的,好像有些无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