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夏
前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飘到这里,皱着眉分辨,然后意识到地上那个尸体是他的身体,而一边站着的男人是陆星乔。
陆星乔靠着墙,正闭目养神,天光乍亮,他的脸色很不好,虽然轮廓和多年前没什么变化,依旧优越,但是冷漠瘦削很多。
他抓着手机,沉默的站在走廊里。
有人悄声过来,想跟他说话,他没理,从接过通知,到火化,签字,冷漠无比,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
叶朝看着他,认出他,心脏有片刻麻痹,他喉咙发涩,想体面的打个招呼,说:“好久不见。”或者淡淡叙旧。
但都做不到了。
他死了,而陆星乔回来了。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叶朝垂眼,看陆星乔对他的事事事亲为。一连几天,叶朝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处理自己的后事,看陆星乔给他选了块特别漂亮的墓地。
陆星乔表情淡淡,但很认真,他半蹲在墓园的众多石碑前,如少年时沉默。
他看着石壁上的碑文,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良久,淡淡说:“你说你会过得很好。”
他说:“又骗我?”
叶朝想说我特么什么时候骗过你,那时候亲爹妈眼泪都快把他泡死了,又劝他别阻拦这人出国的大好前途,他还能怎么说。
再说了,叶朝想,不是你自己出国的吗。
倒打一耙。叶朝轻轻磨牙。
但无论他怎么想,陆星乔都听不到。
叶朝恍恍惚惚飘荡在半空中,感觉有点累,他蹲在陆星乔的沙发上歇息,看身旁的陆星乔闭着眼,一动不动,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他想说话,听到门铃声。
唐理这个狗东西,不知道哪个垃圾堆里爬出来,腿还瘸着。
叶朝看着他的瘸腿,想起自己被偷走的项目,很想再给他一脚。
陆星乔抵着门,冷冷的说:“滚。”
唐理浑然不觉,还想张嘴,往屋里看了一眼,看到叶朝的遗像,怔然两秒,突兀的掉了滴泪。
叶朝觉得他纯傻逼。
见陆星乔甩上门,不用见傻逼,叶朝爽了,扭头一看,陆星乔脸色惨白,突然又觉得不太爽。
陆星乔撑着头,看起来很累,他这几天没闲着,一直在打理各种事,看来这么多年,是真没回来过。
他打开手机,坐在沙发上,看跟叶朝年少时拍下的合影,目光里有叶朝看不懂的东西。
叶朝看着他愣了几秒,突然意识到,除了没良心一点,算得上不告而别,这么多年不见,陆星乔大概是唯一真正在意他的人。
过了几天,所有东西准备完毕,叶朝准备下葬。
他人缘一般,偌大的墓园里,没几个人送他。
天上突然下了大雨,不多时,草坪被雨淋的湿透。
陆星乔站在墓碑前,表情淡淡,任由雨把他淋湿。
叶朝觉得他在找死。
但他不听,最后半蹲下,低低说了句什么,叶朝凑近了听,隐约听到一句他后悔了。
天上惊雷作响,将墓园里纷飞的树叶和冰冷石碑照的雪亮。
叶朝眯着眼看他,突然觉得头特别疼。
后悔吗?他想。多少有点。
当年他要是选择捡垃圾,说什么不跟沈长海走,说不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
他睡过去,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时间转动的很快,他有点头晕,正觉得难受,脸上忽然一凉。
叶朝睁开眼,看见薄薄的天花板。
屋里光线很暗,只有风吹过窗帘,拉开一条小缝。
叶朝抿着唇不吭声。
他生长在清湾路,路上有大片的香樟,草木抽春的季节,整条路上都是清淡的花草香。
这个味道他已经有将近六年没再闻到。
叶朝轻轻闭了闭眼,微眯着眼,打量房间里的装潢。
从柜子里的模型到采光极好的落地窗。
熟悉又陌生,是属于清湾路上的叶朝。
叶朝抿唇不语。
他年少风光,骄矜傲气,即使回了沈家,也是一样,除了死前落魄,极少有瞻前顾后的时候。
若说遗憾,只有临死前,他没能跟回来的陆星乔说句话,没能再回清湾路上一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昏暗的窗外忽的洒落过一道光,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有人正上楼,推开门进来,带来了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叶朝的眼睛不适应光,眯着眼往外看,看到陆星乔单肩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他身上是一中蓝白的校服,因为比例分明,显得格外挺拔俊美,离得近了,仿佛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荚清香。
然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的陆星乔,眼珠深黑,睫毛浓长,下颚线清晰流畅。
他看过来,分明是少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