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见色起意，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陈愉想想笑了笑，没接话。
事儿可能是这样的事儿，但他不会傻得直接承认。
自家奶奶可不是只那点儿好，生得好不说诗也作得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最可贵的是性子百年不遇。
既温柔又能玩笑，既聪明又能体谅，既超然又知俗世；良善却不窝囊，清高却不傲慢，通透却不自怨自艾。
和性子相比，那些容颜上的惊艳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放今日他自然不会只以貌取人，可那时候不认识，放不下心的确实只有“色”。
虽说在外温和谦逊，但陈愉从不觉得自己不如人，甚至可以说他不输任何人。
论身份，世家大族出身，圣上亲眷，就是真正的皇家人碰上他也要礼让三分；论交际，冯紫英、卫若兰等场面上混着的人，只有他不想说话，没有他说不上话的；
论家底，放眼满京城公子少爷，哪个个人私产抵得过他？论能力，虽谈不上文成武就，但拿出去也能糊弄一二；
论性情，没有利益纠葛的哪个不说他温和厚道，就是有些纠葛的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古怪苛刻；论样貌，神清骨秀面如冠玉，放他身上应当不算夸大其词。
便是身子不好也不全然是劣势，若是成了他的人，即便他走在了对方前头，也能临去给对方安排条出路，不想风光改嫁就做个有人关照、没人约束的快活寡妇。
他这样的条件，配哪样的姑娘不是绰绰有余？
如黛玉调侃，他大概真有些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毛病，不过他确实真心这般思想。
随便娶个奶奶放到身边，除了让他费心关照对他有何好处？
黛玉是第一个，让他见了就觉得，这姑娘配得了自己，便是只有样貌也绰绰有余，甚至可以寻觅个比他更好的嫁了。
往常他只觉自己万里挑一，碰上黛玉才觉，他或许不是一个让人十分满意的夫君。
上天着实待他不薄，除了父母早逝身子不好，没有一处不顺心，甚至还得了这样的姑娘。
事不禁细想，越想越觉“心动意动”，陈愉放平身子，努力克制冲动，再三劝慰自己现时还不大合适。
不说二人如今关系，就是当场人家说掏心窝的话，他在这儿拐带到那种地方，实在……
“你这能言善辩的，怎么不说了？”
黛玉自知失言，但看一向风轻云淡的陈愉耳边微红，还是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难不成是被我说中了？”
黛玉话音刚落，白鹭一阵风似的小跑进来。
“奶奶，三奶奶过来了，我说你和二爷在屋里说话不方便进来，引她去了书房等着。”
梅氏、白鹭可是来得及时，尤其白鹭。
陈愉总觉得这丫头被黛玉惯坏了，好赖话不分，比梅月差远了，不过此时人来为他解了围，待过年可多给些赏钱。
来了人黛玉不再和陈愉闲扯，起身收拾了自己，去书房见梅氏。
近来梅氏常来四方院，对大嫂子马氏，陈愉还能多说几句，对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弟妹，陈愉实在无话可说，梅氏同样如此。
怕二人话不投机，碰上陈愉在外间，黛玉便嘱咐人直接将梅氏请去书房。
和前几日讨主意不同，今儿梅氏纯粹是过来闲话的。
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杂物琐事均已妥当，剩下的事情二人不用插手，只等着过年了。
梅氏与黛玉同龄，只是小了几个月，虽已嫁为人妇，到底年纪不大，头次在这样大的家族中过年，见识了许多过往不曾接触的东西，按捺不住喜悦新奇过来和黛玉分享。
梅氏说得高兴，从常用小件到祭祀之物，零零散散说了许多，黛玉在同样讲究排场的贾家住了多年，不觉有多稀奇，但见对方乐在其中也不由有些愉悦。
梅氏歇得时间不长，看人来四方院送挂牌、对联，赶忙带人回去，生怕自己不在下人直接贴了。
被梅氏感染，黛玉对东西也有了些热情，让白鹭叫来陈愉，二人围坐在炉架旁写起对联来。
府中主子没有不通文墨的，送去各院的春联向来是有写好的，也有空着的鎏金红纸，留给各位主子现作。
四方院主要正房、东西厢房三个门，需三副春联。因二人吟诗作对水平相差甚大，黛玉接连作了几个都和陈愉作的不相匹配，干脆弃了自创，沿用起旧时流传的对子。
要说流传广的春联，无疑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一联，吉利喜庆至极，也俗气常见至极。
黛玉本不想用此联，无奈陈愉力荐，只等在其写好上下联后，自己填了个“时顺人和”的横批。
正房那儿俗气就俗气了，她这儿可不能由着陈愉乱来。
思索片刻，黛玉落笔。
“十年宦比梅花冷；一夜春随爆竹来。”
陈愉不甘示弱，找了个短联，写道：“门心皆水；物我同春。”
两联皆不符二人实际处境，不过心境合了，别的就大差不差了。
随后，二人分别为对方题了“辞旧迎新”、“万象更新”的横幅。
院内小丫头见春联到了，早摩拳擦掌等着贴，三副联子刚做完，众人就推搡着梅月、白鹭进屋取了东西，架起梯子粘了上去。
三副春联，愣是没一副上下联和横批字迹是一致的，乍一看别扭，细瞅竟是意外的和谐。
小丫鬟们看出二位主子心情好，贴好春联后互相拉扯着到西厢房门外说吉利话讨赏钱。
除夕府中祭祀，各院主子有心的，都提前一两日将赏钱给自己院下人发了。
往年陈愉懒得管事，都是杏月负责，今年黛玉进门，杏月有心热闹热闹，特意叮嘱今年的赏钱要找奶奶要，还趁闲时叫着紫鹃跟黛玉说了情况。
小丫鬟们要赏钱，几个大丫鬟当然也要，梅月率先拉着白鹭进屋，雪雁荷月等紧随其后，一众姑娘围着黛玉说起祝愿吉祥如意的句子。
四方院从未如何热闹过，陈愉怕被人围住，悄悄去了边上的椅子上坐着，黛玉笑骂两声，叫琥珀、紫鹃去里屋拿两小箱子出来，里面装着给院中十八个丫鬟的赏钱。
给小丫鬟的是用一吊钱编的鲤鱼，给二等丫鬟的是用两吊钱编的金龙，给紫鹃、杏月的是三吊钱编的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