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休
踏上这片土地,萧岁怡恍然中发现,除却心底血肉模糊的深刻,她对这个地方的记忆,早已在岁月中消逝了。
再不复少女时般的心性坚毅,意气风发;成了一个只会终日醉酒,还要连累他人的废物。
盛京城中,八街九巷。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繁华热闹,与十年前相较,未可同日而语。
然而这一切,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她与京城繁华割裂开来,融入不进人们平和喜乐的生活里。
天高云淡,风和日暖。
林中寂静,只剩萧岁怡脚踩枯叶传出的沙沙声,她是来看望他们的。
并立两座无名无氏的碑,萧岁怡将目光投向那两座碑。
她轻轻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又倏地顿住,最终颓然落下。
“星之,阿澜。”
萧岁怡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千言万语,尽化为一声叹息,或许她这个罪魁祸首,永远都不会被原谅了。
她寂然离去。
皇宫处盛京北郭城外,北靠皇家禁苑、渭水之滨,南接盛京城北郭,西接宫城的东北隅①。大顺国力强盛,宫城修筑的格外恢宏,壮丽巍峨,殿阁崇伟。
天子居所,禁卫森严,壁垒重重。
萧岁怡武功失了大半,自认别的本事没有,偷跑进皇宫,她还是能办到的。
但她高估了自己识路的本事,也低估了皇宫的大小和禁卫军的警惕性。
一路乱闯乱飞,已经有不少眼尖的禁卫军瞧见了她,现下整个皇宫都被她点燃了,到处都在戒备,大呼抓“刺客”!
更是误闯了不知哪位嫔妃的宫殿,一下引起巨大的轰动。何等胆大包天的刺客,敢夜闯皇宫,觊觎天子的嫔妃!
萧岁怡心中叫苦不迭,已是箭在弦上,只得硬着头皮冲出去。
刚踏出殿门,一群手持长枪的侍卫便涌上来,为首之人怒叱:“大胆贼子!竟敢私闯皇宫禁苑!速速拿下!”
侍卫们正要一拥而上,却见前面一个明黄色身影,自前方徐步而来,纷纷跪地,叩首领罪。
“末将该死,竟纵容刺客扰乱宫闱,惊扰陛下!”
皇帝定睛一看,眼神由锐利,逐渐变为迷惑,最后再到惊愕。
萧岁怡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十年未曾见,再见面,却是这等情形。
“退下吧。”
侍卫长跪了半天,结果等来皇帝这么一句吩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这刺客……”
皇帝不耐烦打断他的话道:“朕说退下。”
“是,末将谨遵圣谕。”侍卫长虽不解,却按吩咐退下了。
皇帝剜了萧岁怡一眼,“还不快跟上!”
一进甘露殿,皇帝便屏退众人。
“刺客?采花大盗?说吧,夜闯朕的皇宫,有和目的?朕的,阿姐。”
最后四个字,萧岁怡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也不甚在意,伸手抓了御案上果盘里的葡萄就吃,又捞过金执壶,朝口中灌酒。
皇帝沉默片刻,方轻声道:“这十载,你实在变化太大了。”
萧岁怡把金执壶随手一扔,“好酒,就是陛下太过吝啬了,一口便没了,不过瘾不过瘾!”
皇帝气极反笑:“这可是番邦朝贡时,敬献给朕的御酒,你囫囵吞枣下去,怕是味儿都还没尝到,酒就没了。”
“不过如此”,萧岁怡无视皇帝的怒火,懒洋洋道。
“这十年来,朕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对内,让百姓休养生息,轻薄徭役。对外开疆拓土,灭虏剿敌。才有了今天国力强盛,百姓安乐,四夷宾服的局面。”
皇帝话语中,带着浓厚的疲惫,“朕不知,何有那么多反对朕,痛恨朕的声音。甚至要起兵造反,把朕推下皇位。此系乌合之众。朕是在担心,朝廷之中,有人暗中勾连,谋图不轨。现在赤那②来犯,边境不宁,恐又起战事。”
“阿姐,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查清真相,铲除不轨。”
萧岁怡断然拒道:“陛下,恕我无能为力。”
皇帝冷笑,“阿姐先莫要着急拒绝朕。”
话音未落,听通传太监来禀:“陛下。吏部尚书祝大人求见。
萧岁怡的心跳,变得剧烈起来,。
“快,快躲起来!”
环视四周,心急地躲进了龙椅后的帷幕之内。因太过慌张,还撞倒了左翼的花瓶。
那人袖手自殿外而入,长身鹤立,风骨卓然,缓缓下拜:
“陛下。”
皇帝虚扶一把,“祝卿平身。菊露,赐茶。”
宫人利落地端上茶,倒水。
“陛下,举试诸事毕。受卷、掌卷、弥封分交各考官……”
萧岁怡已然听不清二人的对话,隔着帷幕,贪婪地注视他的面容。
他周身气度儒雅周正,含蓄内敛。添了久经世事的平和。反观年少时的恣意风流,任意妄为,却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时看的痴了,连殿内议事声,何时停了也未可知。
皇帝喝了一口茶,佯装叹息道:“祝卿,此茶名“雪雾”,虽不比名茶,滋味却也清雅回甘。只可惜啊,有人嗜酒如命,是断断不肯碰这等茗茶的。”
祝盈臻眼神微恙,默然飘向了龙椅背后。他声入温玉:“臣听闻,宫内进了刺客,陛下可安否?”
皇帝似笑非笑,“是啊,不仅是刺客,还是个喝的醉醺醺的采花大盗,竟敢强闯朕的后宫,真是胆大包天。祝卿,朕是抓不到这刺客的,就怕她贼心不死,夜闯祝卿的府邸啊。”
祝盈臻舒眉,会心一笑,道:“臣,定会早日抓到那贼人的。”
说罢,便起身告退,转身出了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