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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我于西南荒山大泽内,取回了风月宝鉴。
是的。
申屠寿所说办法,便是要我重操旧业,依靠风月宝鉴窥探人心的能力,多多地勾搭男人,以迅速提升境界,抵御追杀。
听起来很荒唐。
然而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要活下去,眼下只有这一条路。
我请申屠寿护送,等到取回风月宝鉴,便与他分离——一方面,是忧虑源源不断的追兵,另一方面,是忌惮手中这面带来灾殃的魔镜。
我不想再拖累他。
作别之后。我便在修真界游荡。独来独往,来去匆匆。
合欢宗的追杀一刻都没有停止。从前结下的仇人,也掐准了时机落井下石。更多时候,我隐匿在散修之间,靠接取任务过活。其内容驳杂,复仇、护送、采药,寻人,什么都做。
这是我与申屠寿商量过后,研究出的唯一活命之道:任务本身机动灵活,交接的人又鱼龙混杂。我混在其中,既便于隐藏身份,也便于挑人双修。
是了,双修,用风月宝鉴双修。
与年轻时的轻松随意不同,百年过去,它于我,不再是轻省活计——我不仅要克服心底的抗拒和愧疚感,更要把握好无休无止的跑路与花费功夫吊汉子之间的平衡:合欢宗随时会通过占卜来捕捉我的位置,为了躲避他们的追袭,我从不敢在一个地方逗留超过半日。而时间的匮乏和行踪的动荡,无疑会限制我在勾搭人这方面的发挥。
没办法。事已至此,只有在刀尖上搏命。
就这么过了四五年,拼死拼活,我的修为终于涨了两阶——已经是很快的速度。放在别的宗门弟子身上,几乎是异想天开。
我告诉自己,要知足,要冷静。可心里却一股股涌出焦躁。
一面是暂居大自在殿养伤,愈发抗拒安抚的佴释之。一面是鬼魅般如影随形,逐渐洞悉我各种伎俩的追兵。时日久了,我渐渐也明白,自己马上就要黔驴技穷。
修为不到大乘期,要在一个宗门所授意的追杀之下活命,毕竟是太难了。
境况日渐困窘之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找上了我——佴释之的师尊,星机阁长老,羊舌盖。
在我交完任务出城之时,这人拦在我身前。
两两照面,我惊疑不定,他目光阴沉。正对峙,他身后的弟子先沉不住气:“师尊,既然寻到了这妖女,何不直接捉了……”
话没说完,羊舍盖抬了抬手,示意打住,弟子于是瞪我一眼,只能不甘地闭了嘴。
“西菱小友。”
这道长开口,生硬而微带厌恶:“本尊此次来,是为了释之。”
佴释之?他如今不是在大自在殿吗?
思及星机阁先前对佴释之不管不顾的态度,我顿生警惕:“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我是关心则乱,出言不免莽撞了些。话音落地,不仅羊舌盖脸色更差,连他身后始终抱剑肃立的另一个弟子,也像终于是气愤至极,忍无可忍。
他越步上前,目含冷光:“我们对佴师兄做了什么?妖女!你竟然还有脸问——我们与佴师兄出自一脉、同气连枝,哪里会对他不利?倒是你!你若尚有一丝良心,也该好好想想:佴师兄沦落到如今境地,不全是你害的吗?”
疾言厉色,来势汹汹,放在以往,我必然是要骂回去的。然而他话中的含义可怖,令我顾不上许多,只有急切发问:“他怎么了?”
那弟子冷笑一声,正要开口,看了眼自己的师尊,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我只有将目光转投于羊舌盖:“前辈,佴释之他……”
这星机阁长老凝视我良久,终于道:“他还在大自在殿。”
我心里稍稍一松。
是了。并未听说他什么时候离了那里。而既然还在大自在殿,有巴无忌照看,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羊舌盖始终紧盯着我神色,见状,重重地冷哼一声:“将他交给别人,你倒是很放心。”
嚯。
这阴阳怪气。
我既然初步确认了佴释之的安全,自然不会再做小伏低。新仇旧怨涌上来,当即反唇相讥道:“还不是托您的福——且不提当初恩怨。单说这四五年,我给人追得上蹿下跳,这背后,您可没少出力吧?”
冷笑着撂下这番话,羊舌盖还没说什么,小弟子先炸了。
“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我挑挑眉,“自然是向你们学的啊。自己古怪尖酸,还指望别人温声和气?做梦吧!”
“妖女!”他眼睛瞪得老大,“你居然如此不敬!”
我打量他两眼,有些嫌弃:“人敬我,我便敬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三岁的孩童也该通晓了,而你却不懂——我看不是不懂,是站在高处太久,目空一切,把最基本的教养都忘了。”
“你!”小弟子狠狠粗喘两下,显而易见是气急了。他口不择言,“你这种人,也配提什么教养?平日叫你一句道友,你便真以为自己能和我们平起平坐?想想吧!你身上法宝丹药、绫罗绸缎,都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从男人身上乞讨!做着下流买卖,还想脸上光彩,呸!我今日便放话在这里:你就是不要脸!就是自甘下贱!你们妖女就是娼妓!你合欢宗,就是是天下修士的娼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我从不是好脾性的人。被他指着鼻子这么骂,自然也动了几分恼怒:“你说娼馆便是娼馆?谁给你的胆子!毛都没长齐的蠢货,才修了几天道法,敢来指摘奶奶们做事?”
顿了顿,目光从羊舌盖三人身上一一扫过,不由嗤笑:“一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口口声声妓寨娼寮,你以为来嫖的是你?哈!焉知不是姑奶奶们把你嫖了?”
“妖女!妖女!”
弟子不敢置信地盯着我,气得浑身发颤,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精彩极了:“粗鲁!荒诞!胡搅蛮缠!无耻之尤!”
我冲他翻个白眼。
为数不多的耐性消磨殆尽,我懒得再与蠢人多费口舌,直接转头看向羊舌盖:“阁下过来,难道就是为了骂我?”
羊舌盖脸色也不好看。
我想他大概是被我的“豪言壮语”震到了。看在他是佴释之师尊的份上,我愿意给他一点宽容。
想到此处,好整以暇地理理衣袖,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