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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我问了佴释之,这次出来能待多久。
他眉眼弯弯,告诉我:阁主召了各位长老同参大道,虽不敢说长逾百载,但十年八年的,总是要有。
我听了,总算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
平静歇过一夜后,我与佴释之说起来日的打算。
如今巴无忌修为折损、伤势未愈,亟需一处清静地方修养。而楚介一个医修,终年闭门钻研,也无心四处走动。
这二人一向助我良多,如今一残一弱,理应替其寻个安稳洞府住下,养精蓄锐。
此为第一件要紧事。宜亟宜速,不可耽搁。
于此,我与佴释之念头一致。
至于将两人安顿妥帖后,我与他又该去往何处,商量了半天,却意外地不能利落敲定。
在我看来,眼下既有仇敌未清,为免楚介与巴无忌受到牵连,自然是离他们越远越好。
而佴释之却说楚介与我的交情早已为人所知,此番受伤也非机密,只怕有心人稍加思索,便不难猜出是他为我施治。如此,难免寻仇而来。假使远他而去,倘有闪失,恐救之不及。未若不远不近地跟着,万一生变,彼此也好照应。
我觉得佴释之实在有些多虑,却也无法否决这种可能。如此议了许久,终不能决断,只好暂时搁置,先去办那头一件事。
不想,就在我们为寻找可靠洞府而奔波的关头,我与佴释之同时收到一封灵讯。
来自于羊舌盖的一封灵讯。
早在得知羊舌盖被人劫走的消息时,我便明白此事难以善了。只是未曾料到,这决断的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该如何对待他?
杀之,则有违恩义。纵之,又恐后患无穷。
若还如曾经那般,不理不睬,视之无物——或许的确有用。可是,可是,已经逃过一遭,如今,还要再逃吗?
固然,我可以一避再避,但终有避无可避的一天。到那时,我要如何自处?
若快刀乱麻,剪除后患,又将佴释之置于何地?
果真是投鼠忌器,进退两难。
坐在楼顶独自想了半天,等佴释之寻来之时,我已经有了打算。
我终究舍不得他为难。
脚步声渐响,佴释之走来,慢慢地为我梳拢长发。我转过头与他对视,他的眼睛乌黑温润,一如往昔。
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哪怕是为了这双眼睛,我也只有忍耐。
我与佴释之寻到最近的一处烟雨楼,解了大半身家,挂出两个任务。一是楚介与巴无忌疗伤所需的稳妥洞府,二是护卫洞府中所居之人十年。
十年,足够巴无忌修养周全。
做完这些,才算放下心来。我们与他二人匆匆作别,再不停留,出了城,直向大陆西北。
我自从服下灵果,修为意外进益,如今已达大乘初期,也算跻身修真界顶级高手行列。又有佴释之顶了巴无忌的缺,一路占卜避凶。如此半月,倒也安稳无虞。
只是,再往后,便不大平静了。
下山第364年,羊舌盖孤身袭我,为佴释之所阻。
我赔礼求和,无果。
羊舌盖自去。
下山第365年,羊舌盖复来,伤佴释之。
被我击退。
下山第357年。
西北小院,我在紫藤架下,昏昏欲睡。一旁,佴释之正含笑为我编发,到某刻,手却一顿。阖眼须臾,面色骤变。
“阿菱,”他轻声唤我,“方才凶兆忽现,恐怕……是我师尊来了。”
嗯?
我坐起身来。
佴释之面含愧疚,与我道:“不如避避?莫与他对上便是了。”
我叹口气,心下有些烦躁,想了想,却摇头:“算了。他若一心想追,如何能避得开?
且先看看他说什么。”
又拍拍佴释之的手:“你放心,我如今能护住咱们的。且见他一面,兴许是个握手言和的机会呢?”
佴释之欲言又止,良久,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我既已决心不再逃避,便守着小院以逸待劳。
到黄昏,羊舌盖果然寻来。
我立在门前,笑盈盈迎他:“羊前辈,别来无恙否?”
羊舌盖半眼也不施舍,只越过我,去看佴释之。
那人与我并肩立着,任由羊舌盖刀子一样的目光在他身上搜刮,沉默片刻,方道:“师尊。”
羊舌盖于是面色愈冷,眼中恨意愈浓。
我不由握住了佴释之的手,教自己与他离得更近。继而看一眼羊舌盖,问道:“我这小院如何?前辈不如进来坐坐。”
说罢,望他一眼,牵着佴释之,转身进了门。
佴释之自去沏茶,我在院中,眼看着羊舌盖一步步走进来。
院中有石桌石凳,我们相对坐下。壶中香气渐出,我起身,为三人各满一盏。
“从前不知前辈之恩,实有冒犯,”我道,“今日前辈来此,正给了我谢罪的机会。他近来正在学茶,您尝尝合口与否。”
羊舌盖岿然不动,更无言语。直到佴释之离座跪下,方抿了一口。
佴释之垂首道:“师尊。”
“本尊自问,当不起佴君的师尊。”羊舌盖漠然道。
佴释之静静跪着,再无言语。
我却缓缓站了起来:“羊前辈此番来意,仍与从前一般吗?”
羊舌盖道:“若我说是,你当如何?”
“并不如何。”
我行至佴释之身侧,将他扶起,拍拍袖子上沾染的灰尘,笑了笑:“前辈杀我之心固坚,我求活之欲亦笃,若情形如旧……那,便请恕我诳驾之罪了。”
“诳驾?”
羊舌盖放下茶盏,眼皮一掀,道:“你以为,你能走得?”
“若要晚辈来看,”我双手抱臂,皮笑肉不笑,“既然从前走得,如今重演一遍,也未尝不可。”
正当这硝烟四射、剑拔弩张的关头,佴释之忽而上前两步,低低唤了一声“师尊”。
他道:“弟子曾听闻,药王谷圣丹,具起死回生之效。倘或弟子将其寻来,进而复活师弟,可否洗除往日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