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人安排的命运，人生不再属于自己，属于人的价值和尊严也在被不断践踏。

【我只是想知道，从小出生在泥潭里的人，如果能够拥有幸福，会是什么样子的。”岩永薰很平静。“泥潭里的孩子四周都被污泥包裹，从来没有看到过蓝天，不知道干干净净、没有负累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她出不去，即便出去了身上也会带着过去的痕迹，所以没有办法想象，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寻找安慰。甚尔，我很喜欢看电影，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自身没有故事的人，只能通过用别人的故事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人生经历跌宕起伏，光在实验室的过去就能写一本传奇故事的岩永薰如此回答。】

在一开始的时候，甚尔脑海中也会回想起这段话，数次的大脑实验，记忆格式化，丢掉自我，与从出生起就被当做废物垃圾对待的伏黑甚尔相比，恐怕岩永薰，在自己的记忆中，也只是成为一个异类成长着吧。

所以她才能理解他。也是这时甚尔才明白，岩永薰在他身上寄托着怎样的期待，她看他，或许也是在看自己的另一个可能性。

现在的海豚湖旁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场景，抱着岩永薰的【食蜂操祈】，以及焦急着查看着天内理子伤势的黑井美里，遥遥相对，中间如楚河汉界般分明。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或许是共通的，不想让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再一次受到伤害的黑井，而哪怕有一次也好，希望岩永薰能够获得拯救，食蜂操祈真心这么祈祷着。

——哪怕她会就此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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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死去，我的价值是什么呢？’

身上的伤口不断传来或尖锐或迟钝的痛楚，血液的流失使得身体发冷，天内理子眼前浮现黑井美里焦急的面容，正不断呼喊她的名字，可是这幅场景是如此模糊，好像她们根本就处于不同的世界，让她感到些许真实的是她转身就能看到的、苍白遥远的脸，让她知道，原来她先前看到的景象并不是幻梦。

其实理子原先也在心里偷偷地企望过她，认为她是自己对于自由和美丽的渴望心生出的幻想，可原来并不是，而即便见到了她如此狼狈的一面，理子还是觉得她美丽极了，遥望着她，像是遥望雪山顶尖的一颗明珠。

可是理子很快又觉得悲哀，她们的命运都被看不见的手困住了，一举一动都不由自主，而现在她们被放在了天平两端，注定要舍弃一个，另一个才会获得胜利。

‘如果我为此死去的话，她会记得我吗？’天内理子心里无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她不是主动想要成为星浆体，主动愿意被天元大人同化，为此付出生命，这不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如果此刻，为了岩永薰，她恍惚又觉得自己是愿意的，自己会成为她人生中的那一抹光彩，一点甜意吗？

分不清是同情还是怜惜，但此生第一次，天内理子感觉到了自己是可以被理解的，但她却永远无法理解岩永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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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终于生气了。同伴接二连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抓被重创。最强的自尊受到了严重挑衅。

“去死啊，混蛋！”

墨镜早已掉到不知何处，露出完完全全的六眼，瑰丽无比的透彻之蓝，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甚至会让人感到恐惧，但伏黑甚尔只觉兴奋，从出生起就注定站在咒术界顶点的最强，以及他这个被践踏到泥里的最弱，成为了对手，舌尖舔过上排雪白的牙齿，像是鲨鱼嗅到血腥味般露出笑容，“这句话，原路奉还！”

五条悟抬手就是术式顺转的加大输出【苍】，朝向森林的方向，响动震天，水泥砖和泥土翻开的沟壑变成了疮痍。

有限的地域限制法师的猛攻，就是擅长伏黑甚尔的近身战的地盘，往远了打不着，往近了容易误伤，显露的苍蓝双眼中卷起狂躁的风暴，“有本事出去打！”

“当我蠢吗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没钱的活我才不干！”

伏黑甚尔稍微有点兴奋起来了，原本他是不想太过认真的，替老板拖点就时长算了，不过现在，要杀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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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标淡希捂住口鼻，闭紧眼，在蔓延的尘土中狠狠咳嗽了两声。

‘就是现在！绝对不能够再犹豫了！’

在脑海中重复了无数次运算的公式，再三校准，绝对不会出错，就在此刻杀死那个名叫理子的女孩！

金属箭矢倏地消失在眼前，Move Point几乎是没有延迟的，但它却没有如结标淡希所想那样刺穿天内理子的心脏，而是无助地插入不远处的地面，像是被人狠狠扔下那样发出战栗的嗡鸣声。

结标淡希不敢置信——这样明显的谬误，她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误差！

就像是被人生生扭曲了空间一样。

她不敢相信般转头，看到精致如人偶般的女孩睁开了眼睛，淡金色的虹膜，恰似碎金流沙，浮荡着瑰丽的光影，脸色苍白如同未上色的石膏，两团病态的红晕徘徊在脸颊上，呼吸声急促而细弱，脖子上隐约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像是随时可能夭折的羽翼未丰的雏鸟，这种美丽令人感到不安，而当她缓缓眨眼，纤长睫毛上的露珠扑朔下来，又让人感到像是痛饮的般晕眩。

“小薰！”【食蜂操祈】短促地叫起来，又像是害怕惊扰到她，急忙闭上嘴巴。她眼中浮现出水泽，已经在哭泣了。

“不可以——”

岩永薰脸上浮现出恬和虚弱的微笑，像是在对【食蜂操祈】说话，又像是在告诫结标淡希，她缓缓闭目，声音逐渐没入黑暗，“线断了，就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