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今生有幸
来接机的是陆语瑄的哥哥,一上车陆语瑄就瘫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去了,陆羽贤从后视镜看了眼皱着眉问林曦:“她昨晚干什么去了?这么累!”林曦笑嘻嘻地说:“没干什么,就只是陪我聊了大半夜的人生,加上早上起早了点。”陆羽贤点点头没再追问,尽量把车开稳,时不时地从后视镜看一眼陆语瑄的脸色,对这个从小不怎么亲近他的妹妹他也是满心的无奈,小时候不懂事造成的隔阂一点点积累,到了想亲近的时候已经晚了。在家里过了几天某种动物的生活后陆语瑄终于出门了,她没有叫上任何人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转悠,从街角里面的老书店转到新建的购物中心,看着这个小城渐渐地陌生起来;那家总是会在放学时去吃的卤味店、那间什么都有如同百宝箱一般的杂货店……曾经存在记忆里的东西正慢慢地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是记忆里的一个画面或片段,甚至连这些都被时间冲刷的一点点模糊起来。陆语瑄转悠了大半天走进了一家混沌店,捧着一只比脸还大的碗喝着热乎乎的汤水,长吁了一口冷气,或许是因为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她才有这么多感慨。腊月十八一大早陆语瑄就起来了,不,应该说她一晚没睡。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雪,很大的雪,从床上看向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灯光下飘落,缥缈中带着点寂然的意境,很符合今天的日子。从车上下来,刺骨的寒风凌虐着裸露在外的皮肤,陆语瑄捧着一大束白梅一步步地往烈士陵园走去,表情冷冽,眼神肃杀。没错,今天是黎靖哥哥离开的日子,她一直都不喜欢别人口中的忌日,所以从来也不说。墓碑上的积雪被人清理过,她不是第一个到这的,从墓碑旁边没有留下任何花束或者蜡烛来看,来的人只是想看看他陪陪他并不是来祭拜的,而这样做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黎靖哥哥的未婚妻安馨月。馨月姐姐是黎靖哥哥在军校认识的,她作为一个小妹妹看着两人从不熟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就在两家人把婚礼上一切事物安排好等着他们结婚那天的时,谁也没想到黎靖哥哥会在婚礼前十天接到紧急任务,更没想到他们会在完成任务回程的途中遭遇另一批人的伏击……当她听到黎靖哥哥牺牲了的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掉了,大脑一片空白,耳鸣声刺激着她的太阳穴,让她失去了思考和行动能力。从恍惚到清醒,她没有别的念头,就只是不相信,她不相信黎靖哥哥就这么没了!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可是再不情愿也到了面对现实的那一天,在黎靖哥哥的追悼仪式上,她看到黎爷爷眼眶发红双手颤抖地接过授予黎靖哥哥的勋章,看到淑媛伯母面无血色地看着黎靖哥哥的遗像,一次次哭到昏厥,醒来后又歇斯底里的哭喊,多年前她失去了丈夫,儿子是她活下去的支撑,可现在又让她失去了儿子,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无法回答她,这时候保家卫国、为国捐躯的话语起不了安慰作用,陆语瑄悲拗地看着黎靖哥哥的遗像,直到此时她才有一点点真实感,才真的相信黎靖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清楚地记得在刚知道这个噩耗时无意中看到的那一幕,黎爷爷对着黎奶奶的照片抹眼泪,这个硬气威风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泪眼模糊地说:“老婆子,我错了!当初我不听你的话把儿子送进了军队,最后害死了儿子,现在我又没有听媳妇的建议让孙子从商,非要支持孙子进军队,又把孙子害死了,你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报应冲着我来不行吗?!该死的人是我啊!为什么要让我这个老不死的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于至亲来说,死亡带来的伤痛永远也无法抹平,它会在心底扎根,想起一次就痛一次,一次次的重复伤痛,周而复始,这是最绝望的折磨。安馨月从知道黎靖哥哥去世开始就表现的异常的冷静和沉默,直到晕倒后躺在医院里负面的情绪才爆发出来,那时馨月姐姐躺在病床上,浑身都是厌世的阴郁气息,连对自己怀孕8周都没有丝毫的反应。而对于馨月姐姐怀孕这件事几乎所有人的看法都是一致的,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给黎家留一个后,就连馨月姐姐的家人都是这么劝她的出人意料的是原本最该劝她留下孩子的黎家人没有,黎家人来医院看馨月姐姐的时候,一句留下孩子的话都没说,甚至说留下孩子就等于留下了一个永久的伤疤,需要巨大的勇气去面对,她还年轻,希望她慎重的考虑,就算不要这个孩子他们也不会怪她,是黎家对不起她。那天陆语瑄去看她的时候,安馨月望着窗外问陆语瑄:“小语,你觉得我应该留下这个孩子吗?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失去了父亲,如果我生下他,就绝对没有勇气面对他,也就等于他一出生就要面对失去父母的世界;但他现在是黎家唯一的血脉,如果我打掉他,黎家就绝后了,你说黎靖会不会怪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陆语瑄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把父母嘱咐她不要掺和这件事的话一股脑地抛到了脑后,她看着安馨月说:“馨月姐姐,说实话,我不知道如果是我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但是就现在黎爷爷、淑媛伯母和你的情况来看,如果有一个共同的东西支撑着的话,会好过一点。”后来安馨月生下了孩子,是个健康的男孩,他被护士抱出来的时候,淑媛伯母泣不成声,黎爷爷眼里都是泪光,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曾孙,接过这黎家唯一的后人,取名为黎蔚,意为所有人的慰藉。再后来,在黎蔚的满月宴上,安馨月当着所有人的面和黎蔚断绝关系,然后在几乎所有人的谴责议论中,挺直脊背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了,看着她单薄笔直的背影渐走渐远,陆语瑄忍不住地眼睛发酸,视线里一片模糊。她想她是不是做错了,当初她是不是不该那么回答馨月姐姐的问题?虽然心疼馨月姐姐,但终究亲疏有别,她潜意识里还是偏向了黎家。黎靖哥哥,你会怪我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陆语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她愧疚,但不后悔!如果不这样的话,黎爷爷和淑媛伯母可能就没办法走出悲痛渡过这个坎;如果不这样的话,馨月姐姐不会那么轻易做好决定,她知道她需要一个留下孩子的理由,所以她给了。温热的液体一流出眼眶就被寒风夺去最后一丝温度,划过脸颊就只剩下刺骨的冰凉。脑海中是过去的回忆:黎靖哥哥,八岁那年初夏,你救了溺水的我,我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你棱角初露的脸庞,还有那只温暖了我一路的大手,那年你十八岁,已经在军校读了一年了。初二那年我十三岁,你二十三岁,已经在部队里锻炼了两年,那一年老一辈子人都约好回老家过春节,年三十那天晚上,我在路边小亭子里看烟花,你牵着馨月姐姐也在亭子里坐下,我笑着问你们新年好,然后你也笑了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我说“得了,你脸上就差写着红包拿来了,小语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十五岁那年我读高一,见到你是在一个周五的晚上,我表情木然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