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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11月2日,农历十月初十,星期日,北京天气晴转多云。
这本是日历上极为普通的一天,即便它是温缱二十四岁生日。
早上起床手机就陆陆续续收到各种祝福消息,温缱逐一回复完,给温月华打了个电话。
温月华这几天感冒了,嗓子不舒服,只简单聊几句就挂了,之后给温缱转了一笔钱,让她和同学们好好庆祝。只是温缱今天没空庆祝,洗漱完就背着电话去图书馆了。
今天是她交开题报告最后的日子。
一整个上午她都泡在图书馆查资料,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拿面包垫吧垫吧继续写,总算在两点之前把开题报告收了尾。和周叙言约的是三点见,眼下还有一点时间,温缱不打算折腾了,往桌上一趴打算眯会儿。还没睡着,被一个电话叫醒。是辅导员的来电
以为是系里有事,温缱忙接起。
电话里辅导员问她在哪里,她说在图书馆,辅导员似松了口气的样子,叫她现在就过来院长办公室一趟,院长有事找她。挂断电话温缱一头雾水,想不出院长能有什么事找她,还是大周末的。
看时间不算充裕,她直接把包和电脑都带上,往院办去
院长室在三楼,房门是关着的。温缱敲门,没听见有人喊进,里面安静地好似无人。
心头莫明闪过一丝阴翳。
她迟疑着又敲了敲,另一侧会客室的门突然开了,院长在门口叫她。
“是温缱吧,这边。
温缱转身走过去,礼貌问了声好。
进了会客室,她才发现里面不止院长,沙发中还坐着一个人。
“温缱,这位是远丰地产的沈总,认识吧?也是你室友,沈窈窈的父亲。”院长笑咪咪对她介绍。
温缱盯着沙发里保养得当看不出具体年岁的中年男人,耳朵里一片铮鸣声,刺得她脸色发白。
她听不清院
说了些什么,也听不清沈世铮说了些什么。
很快会客室的门被关上,屋内只剩她和沈世铮。
沈世铮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脸上
凝视数秒才叹息般开口:“你和你妈妈长得真的很像。
忍着耳鸣带来的头痛,温缱反问:“沈总这样大费周章,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沈世铮没有被她的态度激怒,神色平静,点点头,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温缱很想笑,但笑不出来,嘴角都扯不动,冷眼看着他递到面前的手。
她不接,沈世铮也没有勉强。
他今天的目的不仅仅是送生日礼物。
“你不想收礼物,我不勉强你,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北京不适合你,考虑一下换个城市学习和生活吧。沈世铮摊开手,为她提供选择。
“美国,英国,法国,澳洲,近一点的话,日本新加坡也都可以,你随意挑选。”
这下温缱总算笑出声来。
“沈总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插手我的生活?”
她昂起头,目光清冷又雪亮:
“你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些话?远丰地产的沈总?还是沈窈窈的父亲?”
空气几近凝滞。
半晌,沈世铮叹了口气:“缱缱,我是为了你好。”
耳鸣引起的头痛愈发剧烈,眼前人的面孔变得模糊扭曲
温缱转身便走。
手握上门把时,沈世铮一句话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说:“你母亲走的时候发过誓,你们母女俩此生不会踏入北京城。
似有一声巨响,穿透
数十年的光阴,将一段尘封往事猝然唤醒。
温缱心头巨震,缓缓松开门把手。
沈世铮点上一支烟,为她讲了一段二十多年发生在北京城的俗套故事。
那时的温月华是一个从江南烟雨之乡来京求学的姑娘,一头浓密的乌黑长发,明眸皓齿,低头浅浅一笑如春花盛开。那时的沈世铮是京城打马过长街的富贵公子哥,风流英俊,潇洒不羁。两人在京大湖边偶遇,沈世铮对这位擅长低头浅笑的姑娘一见倾心,随即展开追求,花前月下,一掷千金,终是俘获美人芳心。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两人之间也算是一段爱情佳话。
那一年时局巨变,京中不知多少家族由高处跌落
沈家仅是被风暴边缘扫中,依然面临倾覆之险。那时沈家唯一的希望便是与周家联姻,沈世铮别无选择。与温月华分开一个月后,沈世铮同周家五小姐订婚。
然而订婚宴的前一天,温月华查出怀孕。
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是沈家还是周家,都绝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出生。温月华只身在京,毫无庇佑,想要从沈周两家手中保下这个孩子几乎不可能。也没必要。
因为沈世铮已不可能娶她。
当时只有二十岁的温月华不知哪儿来的决心和勇气,誓死要生下这个孩子,哪怕沈世铮跪下求她也不放弃。向来温婉柔顺的江南弱女子,此刻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倔。
她在沈周两家人面前立誓,她温月华和沈世铮此生不复相见,她和她的孩子此生也不会踏入北京城。如有违背,她不得好死。
最后一句沈世铮没有说出口。
“这么多年,她只当我死了。”沈世铮背对着温缱,望着窗外深浓的绿茵,目光悠远,“事实上也是如此,她认识的那个沈世铮早已不在。”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许久,沈世铮转过身,凝视着眼前这个酷似她母亲的年轻女孩,沉声道:“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他的眼神愈发沉郁。
“就当是我求你,离开北京,去过更好的生活。”
在这一刻,温缱觉得沈世铮看的不是自己,他是在看二十多年前的温月华。
求她重新选择一次人生。
温缱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会客室的。
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暖明亮,她却被冷汗浸湿一整个后背,风一吹,牙关直打颤。
哪怕想象过真相会很不堪,但当真的直面它时,那血肉模糊的惨状仍然是她无法承受的。
现实远比想象更残酷。
温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