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周府
衫裙,发间一抹透额罗,帛巾未披,胸前倒是挂着一串佛珠。
兰亭心知,这便是刺史夫人徐氏了。
周围几个婢子仆妇俱屏声静气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只等那烛火要灭时,才静静地上前续上。
徐氏手中佛珠滚动不停,口中念念有词,那领路的仆妇正欲跪下禀报,被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连忙停住动作,退至一边。
屋内众人就这么安静地等了一刻,徐氏手中的佛珠才停下。
立时有婢女上前搀扶她起身。
待徐氏转过身来,兰亭才惊觉她脸色的苍白与那瘦骨嶙峋的形容。
与那躺在榻上昏睡的刺史府千金恐怕也没什么差别。
兰亭想到了长安城中为她落泪的母亲,心中叹息,这世上的为人母者,大抵都如此。
那原先领头的仆妇终于见缝插针地迎上去行礼,“夫人,这便是问心堂来的大夫,兰娘子。”
兰亭走上来福身问安,徐氏只略掀了掀眼皮,目光划过一丝诧异,便低头饮茶。
“女大夫?”
兰亭道:“正是,堂中知晓是为贵府娘子诊治,特派儿前来。”
见她口齿伶俐,做派也大方利落不卑不亢。
徐氏放下茶杯,认真看了她一眼,才惊觉这娘子生得过于齐整。
但她只对兰亭的话感兴趣,冷笑一声:“问心堂关门四月才知道火烧眉毛,早干什么去了?听闻裴氏也是杏林世家出身,怎么如今做了官便忘了本?卖出的药将我的清心害得如此惨,还好意思说什么特派人来诊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啪”的一声,茶杯迸裂,瓷片四溅。
一众下仆跪了一地,气氛愈发肃然,兰亭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立在原地,任由那瓷片掉落在她跟前。
“夫人,贵府娘子昏睡四月有余,如今能维持性命无忧,全靠夫人日日精细照料,但娘子是否依旧越来越孱弱,若我没猜错,近日里连汤羹都用不下去了吧?”
徐氏双眼犀利地盯住她,面容中透露着阴测测的神情,“你如何知晓?”
兰亭继续:“普通人维持一两月已经是极限,娘子能坚持至今,全靠夫人一片慈母之心。”
“可这慈母之心也难违生死有命,若再不将娘子救醒,只怕时日无多。”
话音落地,徐氏脸上难以抑制地涌现出哀痛之色,转而变成无尽的愤怒。
“救醒?我难道不想让清心醒来么?是你们那毒药害得她如此!”
“我可怜的清心......”
徐氏口中喃喃着女儿的闺名,面色难得有些茫然。
兰亭见状正欲趁热打铁,谁料背后的门一开,有人告罪。
“母亲恕罪,今日身上不太爽利,午间起得迟了些。”
闻声望去,只见一黛色衫裙的年轻妇人搀扶着婢女的手急忙走进来。
面容姣好,只是略显憔悴,敷着一层厚厚的脂粉掩盖,听其称呼,应是刺史府的少夫人林氏。
徐氏又恢复了冷肃的模样,见她来了,皱眉道:
“说了多少次,若是身子不好,便多加调理,怪道大郎同你成婚这么久,一儿半女都无。”
兰亭眼睫微动,想起了昨晚。
林氏脸上不见分毫异状,只是连声应下,又问道:
“来时便听闻那问心堂新来了大夫,要给阿妹看诊,母亲可见着了人?”
徐氏眼风一扫,“可不就在你跟前站着么?”
林氏看了一圈才将目光落到屋内唯一一个略显陌生的兰亭身上,诧异道:
“怎么来了个医女?”
时下女郎从医,多半是大夫们的侍女,随着出入闺阁宅院,干些不轻不重的活计,以便与妇人娘子们打交道,人称一声“医女”。
林氏显然是误会了她的身份,兰亭笑道:“少夫人误会了,我是大夫。”
林氏更加不可置信,“女大夫?”
随即转过头去对着徐氏忿忿道:“母亲,这问心堂是瞧着我们周府太好欺负了不是?竟派一女子来问诊,是堂中无人可治了不成?”
徐氏没有理她,只眉宇间一抹浓愁不散,意味深长看着兰亭道:“你真能治?”
兰亭道:“夫人若信我,我可一试,必给夫人一个交代。”
林氏看着她冷笑道:“上一个这么说的,还在县衙大牢里关着呢,这位娘子还真是不知死活。”
“所有后果,儿一力承担。”兰亭拱手。
“你——”林氏柳眉倒竖。
“好了!让她治!来人,带这位兰娘子去见娘子。”
徐氏发了话,一旁的仆妇便起身带着兰亭去了正房寝室。
跨出屋门之前,徐氏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
“无论兰娘子看见什么,都给我闭紧了嘴,需知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