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兵书
为!”孙武收剑回鞘,脚下却悄悄远离季柔数尺,令她无法再次袭击。
季柔本就没想取孙武的性命,她有十足的把握及时收剑,只想看到孙武那副强作镇定的窘迫样子——真该让他多吃点苦头!
“兵者,诡道也!岂非先生所述?”季柔注意到孙武悄悄避开自己,不由得莞尔,讥讽道:“小女子并非君子,不比先生呐,君子不立危墙之侧呢!”。
孙武口中笑道:“女士终于肯相信此文是孙武所著。”
但是他脚下却再也不肯靠近季柔一丈之内。
“小人行径,盗取他人兵法!”季柔感觉心头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没,一挥衣袖坐回自己的位子。
等她稍稍冷静下来便想通了其中缘由,如此惊世骇俗的一部兵法,放在谁手里都不会轻易拿出跟他人分享,虽然她只读了这一卷,但是见微知著,已窥见其中奥秘,如此兵法前所未有。即便如此,她仍然无法遏制心头的怒火,这个孙武万万不该欺骗于她——这卷兵书怎么可能是他所著,即使司马穰苴多年征战疆场,多番增补,临终所完成的《司马法》,与之相较也黯然失色!
此乃道与术的区别!师长常言:世人多攻于术,不见道久矣!
季柔不知何为道,如何近道,但是当她看到这卷兵法,便能肯定这就是师长孜孜所求的兵家之道。
孙武也不多言,直接取出剩余两卷兵书放到季柔面前,然后便坐在远处自顾自的打量自己的佩剑。
季柔方欲辩解,却听孙武在一旁提醒道:“如果不愿读,武便收回。”
季柔连忙丢下佩剑拦过剩余两卷竹简,无论如何她也不会错过一观此绝世兵法的良机,唯恐孙武会中途收回竹简,她先是匆匆扫视一遍,打算记住大概,可是当她真正把目光投向那些文字,思绪便再也不受她的控制。
这种感觉许久未见,上次出现还是在师长赠与她第一卷兵法之时,据此已过去四载。她犹记得那日她读完第一卷兵法,激动的整夜未眠,心中反复默诵那几百个字。
季柔从未想过短短数言便能将一场战争的奥妙道尽,自那日起,她便读尽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兵法,甚至连行军记录也不曾放过。当她以为自己学有所成,便毅然上了战场,可是其后的残酷战斗彻底击碎了她的将军梦,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所学。师长不会哄骗自己,那些兵法也俱是真言,可是她依旧看不透自己亲身所经历的战争,直到她读完手中三卷兵法,仿佛抓住了战争的奥秘,战场之上的厮杀只是表像,战争似乎决胜于别处;当她妄想看到更加清晰之处时,一切却又变得模糊起来,如那天上繁星,久视皆迷。
道已在手中,却难以理解!
三册崭新的竹简,温润如黄玉,还透着竹子的幽香,每个字迹都被她的手指抚过。短短千言,季柔已经反反复复读了不下百遍,每句话,每个字都已记熟,犹如篆刻在心头。每读一遍,她便有了一层领悟,对孙武的恐惧也加深一重,同时也坚定了她必杀孙武的决心,但绝非是此时此刻。
这三册兵家之言只是个开始,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若真的是孙武所著,一定还有下文,此时仍在孙武的心中所藏。
季柔想知道孙武究竟能写出怎样的一部兵书,若是此刻杀掉孙武,她将后悔终生。
哪怕她深知这部兵法惊天地泣鬼神,不该现世。
季柔心中思绪万千,杂乱不堪,直到感觉腿脚酸痛、饥肠辘辘她才再次回过神来,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她竟沉迷兵法大半日,而那孙武也不见了踪迹。
秋风飒飒,摇动漫山竹林,卷起千层落叶,犹如抖动柔美的银狐毯子。
季柔提剑四顾,一脸茫然。
孙武去了何处?
无助?亦或是恐惧?季柔不知内心深处泛起何物。
突然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季柔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怪物正向她走来,入眼可见,似鹿非鹿,似兔非兔,似雉非雉。
“可是有外人来访?”来人抛下身上的猎物,终于现出真面目,正是负弓荷箭的孙武,外衣尽是污迹裂痕,玉冠倾斜,发丝散乱,现在他哪里还有半点君子仪态,俨然就是一山间猎户。
“巫神保佑,今日收获颇丰,晚上有美味佳肴可食用了。”
季柔还未回神,孙武便已经取下弓箭,然后连佩剑一并解下抛到她跟前。五尺长弓异常破旧,开线的弓弦仿佛随时会崩断,跟孙武的佩剑倒是正好凑成一套徒卒装备。季柔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凭借这么一张旧弓在深山猎杀猎物!那对野雉羽毛铮亮,双脚强壮有力,居然还是活物,绝非是普通猎户能轻易捕获的猎物。
“把兔子好好收拾一番,今晚烤着吃,武先去把野雉送于吴娘,羽毛剪掉可以换东西,至于雉还可以让吴娘养着,以备不时之需。”孙武熟练的解开衣袖和掖在腰带上的长裳,接着灌了自己一肚子泉水,然后便提起那对野雉走向另一条下山小径。
“如果女士愿意,把小鹿也一并收拾了,鹿皮不要损坏,改日要拿来为吴娘做靴子,武很快归来。”
孙武的嘱咐逐渐被飒飒秋风吹散,落下一地枯叶。
就是这个家伙写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兵家之言?季柔实在难以接受,哪怕这已经成为了事实,摆在她跟前。
在野雉的鸣叫声中,孙武怪异的背影最终消失在暗淡的竹林之中。
季柔看着眼前的小鹿和野兔发呆,她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懂得处理猎物。
月挂星河,竹影摇曳。
当听到孙武踏着柔软的落叶归来之声时,季柔正端坐在竹舍前的竹席之上假寐,双手揣于衣袖内,随身配剑半掩于衣袖下,仿佛随时可以抽剑杀人。
竹案上点燃的灯火跳动不安,映照出那张冷艳的面容,恍惚之间却又平添几分暖色。
孙武看了看旁边未曾处理的鹿肉和野兔,以及那未曾燃起的柴火和干干净净的铜釜,欲言又止。
“先生曾言:一粥一饭皆来之不易,小女子不善庖厨之艺,未敢贸然动手。”
季柔坐在原地,难掩心中愧疚之意,抬眼望了望孙武,便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