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宫中旧忆
自李佑来了我姑姑跟前，我横看竖看李佑都是极不顺眼的。
于是，我不是毁了他要交给太傅的作业，就是在他寝塌上泼冷水。
每天不给他使绊子我不开心，那天不跟他吵架我不快乐，每次看到李佑被我气的跳脚，我才能通体舒坦的出去撒野。
没办法，谁让我背后有我姑姑、姑父撑腰，我可是谁都不怕的，就算你是姑父的儿子也不行。
只不过后来有一天，我在御花园捞小金鱼，喂我姑父送我的四喜鸟的时候，一个没拿稳把兜鱼的网兜掉进御池里了。
宫人想带我回凤鸾宫，可是我不想走，还想继续玩，我还没捞够呐，宫人就只好去给我取新的网兜。
宫人刚走，我就想喝桃汁，就想着追上刚离开的宫女，让她再给我带些桃汁过来。
刚出御花园的月门，便看到伺候我的宫女与典衣局的送衣物的宫女遇上了，俩人边走边聊。
我本想上去叫住她，谁知竟听到她们讲我坏话。当时可真是气坏我了。
我这种锱铢必较的人，你们说我坏话，我能让你们好过吗？决计不能的。
我倒要听听她们说的我什么坏话，我要回去跟我姑姑告状惩罚她们。
她们说，我在宫里胡作非为，不过是仗的我姑姑的势，借我姑姑的光，若我姑姑生不出皇子，以后皇位就是两位皇子的。
顾家现在也没有能立军功男丁了，到时我恐怕逃不了和亲的命运。
还说我其实也蛮可怜，还未满周岁便父母早亡。
说……说我父亲死时面目全非，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儿好肉，他被送回中都的当天夜里，我母亲就躺在我父亲的棺椁里，同我父亲一块儿走了……
后面再讲的什么，我就没有听到了，我只知道我当时脑子发懵地站在宫道旁的石灯后面，呆愣愣的不知道要干嘛。
直到有路过宫人叫了我，我才回过神，懵懵地回到了凤鸾宫，躲在我自己的寝殿内安静了一下午。
我想了一下午，我想明白了。我才不是可怜人，他们才是，他们就是嫉妒我。
我姑姑和姑父很好，我以后也不会去和亲，我还要陪着我的祖父、祖母。我祖母说了，她还要看着我成亲生子，帮我带孩子。
我也并未去找姑姑告状。只不过晚膳的时候，我罕见的沉默着少吃了一碗白米饭，也没有在膳桌上同李佑吵架。
第二天也没有起得来床，因为我生病了，半夜起了高热，把姑姑和姑父都惊动起来了。
李佑第二天上完太傅的课，还过来看了我。看我无精打采的样子，问我要不要喝桃汁。我翻了个身，没有理他，李佑便讪讪地离开了。
后来，我想姑姑大约应是知道了那天的事情，姑姑虽未同我说什么，但是把我身边的宫人全换了一遍，并且让从小跟她一块儿长大的香莲姑姑贴身照顾我。
自打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议论我的话了。
但是我祖母未能等到我出嫁便先去找我的父母了，没过几年，姑姑也崩逝了。
……
我至今都不知道，我该如何平静地讲出我姑姑崩逝这件事。
每次我总觉得我已经看开，并且接受了这件事情，觉得自己可以毫无波澜、心情平静的讲出这件事情时
可是每次一张嘴，眼泪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外涌，心里的钝痛也控制不住，难受到要大口呼吸才能缓解这种疼痛。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姑父抱着浑身冰冷的姑姑吐了老大一口鲜血，大到我以为姑父把心都吐了出来。
我想，姑父真的很爱很爱我姑姑。
姑姑走后，尽管我姑父还想留我在宫里，可我祖父却是不愿的，我祖父不想再让顾家的女儿留在宫里了。
我祖父说，顾家的儿女都是北境的翱鹰，应该飞在外面。
而那时京城的顾家已就剩我和我祖父，祖父年迈，我也确实要回家陪着祖父了。
本来当时祖父准备要带着我回肃州，但姑父不允，姑父求祖父留下。
姑父说，我和祖父要是回肃州了，中都就真的没有姑姑的牵挂的人了，姑姑便会回北境，不会再来入他的梦了。
可是过了两年，我祖父也去世了，叔祖父顾学礼进京扶灵，带我祖父的灵柩回肃州，也把我接回了肃州，至此京城护国公府人去楼空，中都再无顾家人，大炎也再无世家。
其实，我在肃州过得也挺开心的，叔祖父一家也是极宠我的，像祖父母、姑姑、姑父那样乐乐、乐乐的叫我。
但可恶的是，我二叔家那个三岁的小屁孩也跟着这样叫，可他又叫不清楚，天天“落落”长“落落”短，别人一听他这样叫我，就开心的不行，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
毕竟我小时候，我姑姑可是我的榜样。他这样叫我，直接把我当姑姑的威风都叫没了。
在肃州的第一年，干燥的北风中汹涌着的全是思念，凛冽的风像刀子一般把心皴干裂，疯狂的往心里灌着思念，想祖父，想祖母，想姑姑，想姑父，想李佑……
但是好像思念不过也只有百日长，肃州的第二年，就觉得没有什么是忘不掉的，一切的念想都能淹没在北境漫天的飞雪里，然后化在雪后的泥泞里消失不见。
来年春草碧现，又是一个好春天，好光景，有新人陪伴，有新事发生，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又过了一年，姑父也驾崩了。姑父留有密诏，死后不入皇陵，将他火化后跟姑姑的骨灰混在一起，撒在北境的春天里。
是的，姑姑死后并未下葬，而是火化后，骨灰一直放在了承乾宫，日日与姑父作伴。
姑父说，生前他锁住了姑姑，把姑姑困在了中都，死后，不能再这样了。
他要陪着姑姑回到北境，那里曾是他们自由自在生长的地方，姑姑一直心心念念回到那里，死后，他便陪着姑姑回到那里自由翱翔。
离开中都的三年后，再见李佑。李佑带着姑父和姑姑的骨灰来到肃州，我骑着马，站在嘉陵关外接他们。
看见李佑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的，那一刻，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写到这里你们觉得我要讲的是谁的故事？
我想你已经猜出来了——是我姑姑和姑父的故事，是顾长宁和李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