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定
,浓密的长睫有晶莹的、隐忍的湿润。
他用手轻抚她的轮廓,一遍遍、一遍遍,贪I婪又不舍地抚摸她的轮廓,从她的眉眼到她的鼻梁到她的下巴,似乎要把她的轮廓印刻在他的生命里。
他说,“我会想到法子的,一、定、会、的。”
她听不太明白,以为他说的是“情蛊”一事。
月儿好莫氏好、父亲公婆都好,先前担心的朝堂之争平安渡过、他亦会名正言顺地即位,大京的国难也即将顺利渡过。
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如此焦灼呢?
除了她,她想不到第二件事。
她问,“你都知道了?”
知道她为他种情蛊?知道她会难受好长一段时日?
不紧要的,她愿意。
比起他受整整一年的折磨、比起他恐会丢了半条命,她觉得她付出得值。
她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你无需如此自责。”
“我们是夫妻,说好要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更何况,我是......自愿的,你莫要责怪郭神医。”
陆行之没有回话,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哽咽道,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苏烟笑了,一个情蛊而已?值得他如此肝肠寸断?
她指向旁侧桌上放着的桂圆莲子粥,
“夫君,我饿了。”
从上午到现在,大半日了,她未有任何进食。
不是闻兮不给她,而是她气着,不想吃。
现下知道一切安好,她瞬间感到肚中饥肠辘辘。
桂圆莲子羹是她往常喜好的,这个天气不是温热的也无妨,恰好润润嗓子填填肚。
陆行之说了声好,端过粥碗仔细地喂她。
堪堪喝了两口,她觉得陆行之喂得好慢,不过瘾,说要自己来。
从陆行之手上接过粥碗,想起这碗粥是唐碗公主端来的,闻兮喂过,她没喝。
想起闻兮,她的心境十分复杂。
说她恨吧,自然是恨的。
恨他伤害了唐碗公主,恨他让陆行之中情蛊,恨他挑拨七国攻打上京,恨他将她掳走、险些做出难以挽回的事;
但除了恨,还有同情、怜悯和说不出的心殇。
从前她不懂,不懂闻兮为何温润地笑着,眸子里却全是悲伤;
不懂为何他时常一个人坐在国子监的角落,静静地看人来人往、雨落雨停,似乎永远走不出他的世界;
不懂为何那么干净纯稚的人,会对尘世有如此大的恨意、会对她有如此病I态执拗的心思。
现在她懂了。
因为他儿时经历过那样的凄惨,亲眼目睹至亲至友被残忍地杀害,他的心他的灵魂他的童年,早在那一刻死亡;
他对尘世的认知,就剩下一片阴暗。
当他遇见她,遇见会对他好一丁点的女孩、遇见不嘲笑他肯对他笑会温暖他的女孩,他便觉得她是光,会照亮他的光。
他明明早已认出父亲是当年那件案子的主判官,认出父亲是他苦苦寻觅的仇人,他该是怎样的隐忍才能做到闷不吭声?
才能做到为了她放弃复仇?放弃过往的恩怨?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问陆行之,
“闻兮他......怎么样了?”
提及闻兮,陆行之瞬间就爆发了。
“他死了。死得好!”
“唐碗下的毒、唐碗捅的刀!!”
“这种人活着干什么?当初读国子监的时候,我就该一刀劈了他!!!”
顿了顿,他忽地不骂了,望向苏烟手中的青花瓷碗。
“你不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终日只能躺在床上么?”
“你还能自、己、喝、粥?!”
苏烟拧眉,“为何不能?”
她用袖中的丝帕擦了唇侧,将粥碗放到旁侧的桌上,说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有眼珠子能动。
后来闻兮给她解了哑穴,她便能说话了;
再后来闻兮说迷晕她的药后劲有些大,但不伤身子,顶多下半夜就活蹦乱跳的,同寻常无异。
苏烟伸开双臂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抬了抬腿。
“我的上半身能动;”
“腿还有些麻,能下床,就是走不了几步。”
说着微红了耳尖,笑道,“夫君等会抱我回去?”
陆行之还沉浸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
原来......闻兮根本没给苏烟下毒?!
闻兮刚才的不顾一切是为了激他、刺激他?
是败了以后的释然?
还是得不到苏烟之后......一心求死?
意识到真相的陆行之,刹那间明白为何闻兮在死前会那么生气、会质问他为何要让苏烟遭罪。
呵,
他抹了一把额间的虚汗,转身出了营帐,叉着腰在外头独自缓了很久。
月辉清冷,七个邻国在城外安扎的火把,把天空照得昏黄,处处是黄色的小点。
夜幕压得很低,远山在黑暗中剩下一片模糊的轮廓。
他发现,他从未看懂闻兮,也从未读懂闻兮。
再回到营帐,他已卸下先前的悲恸和愤怒,揉了一把苏烟的发。
“那个小白脸,对你是真爱啊!”
“可惜了,你是我媳妇儿。”
他弯腰将她抱起,笑道,“走,为夫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