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玉碎
桂枝是沈家的家生子,父亲沈五平日里在府中负责林木花卉的采办,一家人皆在府中伺候,因着自小在府里长大,性情又较和婉,自比外头买来的丫头要可靠很多,这才被夫人指给了少爷。
临行前,刘嬷嬷好生提点了她一番,要她尽心侍奉,说若是合了少爷的意,日后少爷大婚,她便极有可能被抬为妾室,来日再诞下个一男半女,这后半生便算有靠了。
她因不了解少爷长相人品,先还有些紧张,待见到沈确,又听到他说话,便知他不仅长相俊秀,性子更是温柔,便也动了少女心思。
如若能被少爷临幸……
那她日后便是沈姨娘了。
像她这样的身份若搁在平常,也不过是同她的几个姐妹一般,寻个外头的小厮嫁了,可……
她自问脸蛋生得不差,身段更是窈窕,不过出身低点,若要让她随便配个小厮,她是真的不甘心。
眼下这选择,可算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想来少爷未经人事,难免面薄,如今乍提起这事定觉羞耻,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抗拒吧。
桂枝这般想着,咬了咬牙,强忍羞意,仍是不管不顾地向着沈确身子贴来。
可她没想到,眼前人竟一把将她大力推开。
“啪。”
许是动作过猛,他怀中的一个东西随着晃动掉将出来,还不待人反应过来便即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桂枝被吓得傻了,忙循声去看,只见地上是一片小小莹白。
她微微凝目,却见是个小小的玉坠子,此时摔落地上,已然变作几瓣。
此物揣在少爷怀中,定是他十分珍视的东西,桂枝心下害怕,连声音也颤抖起来:“少爷,奴、奴婢……”
“滚!”
一声暴喝传来,全不似方才温润,此时的沈确好似变了个人一般,眼尾泛起病态的红,死死盯着地上碎片,双肩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自见到他起,她还从未见他生过这么大的气,一时愣怔当场,眼泪已然垂下,又怕又愧之下,再顾不上说什么,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逃出门去。
沈确呆愣片刻,慢慢伏下身去,将地上碎片一片一片捡起。
碎片有大有小,仔细看时,上头繁复的花纹若隐若现。
他捧起那些碎片犹如捧着稀世珍宝,用帕子小心包好。
这厢有人心中煎熬,而含章殿内,却是一片喜气。
“恭喜笙儿,得偿所愿。” 陆婉笑着恭贺。
宫中上下都是笑容满面,只因今日宫中传下圣旨,正式为林听顾玉笙二人赐婚。
顾远私下里问过林翰的意见,毫不意外地得到肯定的答复,于是这婚事便定了下来。
余下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一道道流程顺利走下来自不必说,再由礼部拟定了黄道吉日,婚期便定在了玉笙及笄次年的三月廿二。
玉笙笑着牵了陆婉的手:“说来这还是那年上元,姐姐带我出宫才结下的缘分呢。” 一面又道:“笙儿可还盼着婉姐姐的好消息呢。不知姐姐可有了意中人?”
陆婉没料到玉笙会问起自己,面上红了一红,嗫嚅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哪敢擅专,只等着父母为我安排罢了。”
“算起来……” 她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二殿下也已行了冠礼,想必皇上和姨母也在为他择选王妃人选了吧。”
玉笙正待要答,忽看见她的神情,忍不住玩闹心起,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姐姐怎么忽然问起皇兄来,莫非是对他中意?”
羞得陆婉慌忙摆手:“哪里的话,我不过由此及彼,随口问问罢了,笙儿可莫要乱说。”
“好好好,我不乱说。” 顾玉笙笑吟吟地,凑过来盯着陆婉的脸仔细地瞧:“那姐姐告诉我,你中意什么样的男子?也好让笙儿帮你张罗张罗。”
这丫头,寻个空子就来作弄人,陆婉一跺脚,站了起来:“你这人专爱打趣我,我不同你说了。” 说着便要回去。
玉笙忙拉住她袖管:“好姐姐,笙儿不说就是了。你答应今日陪我在宫里住一晚的,可不能反悔啊。”
陆婉轻轻嗔她一眼,返身回来,二人玩闹一回,见天色不早,便盥漱更衣,准备休息。
二人挤在一张床上,很是亲密,玉笙道:“还记得我提起过的景福寺……后来姐姐可曾去过?”
景福寺坐落于盛京城中,历来是祈福求姻缘的胜地,陆婉作为官家小姐,自也是有所耳闻的。她多年前曾同家人一道去过一回,但入宫后的这几年确是再未去过。
当下便摇了摇头:“小时候好像去过,但记不太清了。”
玉笙道:“都说那里求姻缘灵验得很,姐姐若有意于此,不妨去那里看看。”
“好,听笙儿的,我若得空便去看看。” 她有心事,这样说着,又同玉笙玩笑几句,二人很快便各自睡去。
遥夜沉沉,一盏风灯在檐下兀自摇曳不休,屋内,一十岁上下的男童正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家丁模样的人端了只碟子进来,他转身小心向外头探看,确认无人后才轻轻阖上门,来到桌前道:&34;少爷晚上定是又没吃饱,我带了些糕点过来,您快用一些吧。“
男童道一声谢,搁下笔,抓起盘中的芙蓉花糕狼吞虎咽起来。
这家丁就是李二,昔年他流落街头快要饿死之际,是这孩子的娘亲谢氏给了他一餐饭,并将他带回府中给了他个差事,如今时过境迁,谢氏和女儿被新夫人许氏赶出府去下落不明,只留下这孩子孤在府中,他不能忘恩,自要对他关照一二。
只是……
他看着眼前男孩的瘦削模样,微微皱眉。老爷这两年身子不好,家事多由夫人许氏操持,许氏并非是个能容人的,最开始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儿时,待这孩子还算过得去,待有了嫡亲的儿子,对他便日益恶劣,时常克扣生活用度不说,渐渐的竟是连饭都不让他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