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墙头
“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勾人勾到我家里!”
“你也不瞅瞅自己是什么货色!爬我儿子的床,你也配?!”
“我告诉你,赶紧起来!别想装死讹我!”
尖刻的中年女声三d立体环绕耳边。沈莲芷脑瓜子嗡嗡,头上脸上火辣辣得疼,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周围景物一阵愣怔。
红砖泥瓦平房,碎石子路,刷白墙上写红色标语“多快好省,加强工业化建设”。
周围人上身的确良衬衫,下身工装裤子,黝黑粗糙的脸上写满上个世纪特有的淳朴。
什么情况?
太阳穴一阵刺痛,不属于她的记忆大段涌入脑海。
她本是华国中医圣手,应邀去漂亮国讲课,中途飞机失事,一阵颠簸,陷入黑暗,再睁眼就穿越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同名女人身上。
原主是工厂大院出了名的狐狸精,整天勾三搭四,一心踹掉现有老公,攀高枝去京市。
听说厂长儿子,副主任陈少华拿到去京市的进修名额,忙不迭贴上去,趁人家睡午觉的功夫钻被窝。
可惜衣裳还没脱,就被他老娘几个嘴巴子扇出来,推搡间额角磕到石头,一命呜呼。换了她这个枉死的倒霉蛋子接手。
“醒了就赶紧滚,别赖在我家门口,真晦气!”
中年女人一双吊三角眼,狠狠啐了她一口,避瘟神似的把门关上。
周围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目光里满是鄙夷,没一个愿意伸手把她拉起来。
挨过一阵头晕目眩,沈莲芷杵着墙慢慢站起来,看着七拐八扭的胡同,一时间想不起原主家在哪儿。
无奈只能跟旁人打听:“婶子,我刚磕到头,有点记不清回家的路,麻烦您帮我指一下。”
话音落,胡婶子见鬼似的觑着她,扬手指了指远处没上漆的铁皮大门。
等她走后,呷了一声:“多稀罕,老张家媳妇刚开口叫我婶子!”
“太阳打西边出来,这小媳妇竟然会说人话了!”
沈莲芷听着身后的议论声又是一阵头疼,扶着墙打开院门。
八十年代北方工厂家属院大多是这个布局。
院子前头两片空地,种着应季蔬菜,中间一条板砖路通向红砖平房。
屋门打开,灶台上摆着尚有余温的玉米面馒头。
沈莲芷按照原主留下的模糊记忆,摸回自己屋子。
一面梳妆镜正对着屋门,沈莲芷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这是盘丝洞跑出来的妖精吗?!
镜子里的女人一脸的浓墨重彩,绿色眼影配上血盆大口,底妆白得往下掉粉……
一阵恶寒,沈莲芷忙打了盆水把脸上的彩妆洗干净,露出原主本来面目。
白白净净一张瓜子脸,杏胡眼,模样不差。
额角伤口遇水,刺拉拉的疼,翻遍原主的梳妆台,除了琳琅满目的化妆品,连瓶消毒水都没有。
正犯愁,院门吱嘎一声,原主婆婆提着菜篮子进来。
四目相对,沈莲芷的手僵住,尴尬地想用脚趾抠地,正准备迎接另一波嘴巴子,谁知赵彩霞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原主爬床的事儿应该早就传开了,这老婆婆连骂都不骂一句?
以她对八十年代的了解,这会儿的婆婆不都是恶毒狠辣,处处挑儿媳妇的刺儿吗?
这么大的错处,她叹口气就过去了?还是出门找儿子回来,一起收拾她?
沈莲芷搜索原主记忆,了解大致情况后越想越惊讶。
原主婆婆名叫赵彩霞,早年在京市做零工,丈夫病死后欠了一屁股债,一个人拉扯儿子连回老家的钱都没有。
是原主父母,在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条活路。不光帮她看病,还收留他们母子在祖传的药堂干活。
后来风向变了,原主一家因为维护中医中药受批斗,财产充公。
两人进监狱前把年仅五岁的原主托付给赵彩霞。赵彩霞感念恩情,带着原主跟儿子回到乡下老家,不敢明说原主身份,只说是路上捡的孩子,准备给儿子当童养媳。
虽说是童养媳,但吃穿用度样样都紧着原主来,还收紧裤腰带送她念书。
可惜原主不争气,馋嘴懒惰又骄纵任性,考了三年,连个中专都考不上。
正想着,赵彩霞拿着从卫生所买的碘伏跟消炎药进门,坐到沈莲芷身边,要给她清理伤口。
碘伏刺激,沈莲芷倒吸一口凉气。
“疼了吧,娘手再轻点。”
赵彩霞小心翼翼开口,劝解沈莲芷。
“莲芷,听娘一句劝,厂长家的人咱惹不起,你离他们远点。进修的机会往后还有,下次肯定能轮到咱家建周。”
张建周是原主老公,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原主怕他见过世面后变心,非得逼他临读大学前结婚。
毕业后分配工作,张建周本来能留在京市,但为了照顾母亲跟原主,毅然回乡,成了工厂车间主任。
八十年代风向松动,原主心思活络,嫌弃婆家,想回京市继续当医药世家的大小姐。
但赵彩霞早就打听过了,原主父母双双死在狱中,她在京市已经没有亲人。
原主作天作地,把家里钱挥霍一空,买衣服买首饰买化妆品,打扮地妖里妖气,到处攀高枝。
沈莲芷叹了口气。
唉,张家也太惨了,摊上原主这么个搅家精!
赵彩霞以为她不信,连连保证:“厂子里就咱建周一个大学生,厂长的儿子关系硬,咱比不过,下次,下次一定能行。”
“等建周去进修,让他好好表现,争取留下,到时候就能带你去京市享福了。”
处理好伤口,赵彩霞责备的话一句不说。
“你先歇着,中午娘给你蒸鸡蛋羹吃。”
沈莲芷鼻子一酸,好悬哭出来。
前世,她在孤儿院长大,靠自己摸爬滚打,一路走到国医圣手的位置。
天知道她在无人处受过多少委屈,吃过多少苦。
前后两辈子,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这么好的家人,原主不知道珍惜,她来珍惜。
“娘,我以后不胡闹了,好好在家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