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步挡住昊天的目光,“那个恶鬼为祸人界不浅,鬼差数次抓捕都未能成功,是我请女帝游历人间时帮我留意一下。”
“如今恶鬼已除,殿下无需挂怀。”
逐客之意在不算友好的语气中异常鲜明,昊天扯了扯嘴角,选择性地忽视,“游历?也不知这人间究竟是何等有趣,迷得女帝不仅游了十余年仍觉不够,就连战神受了天雷之刑也置若罔闻?”
“……”
等了好一会,杨婉妗躲在阎王的身后岿然不动,昊天的脸色低沉下去。
“女帝,战神在天界念你许久,她身受天雷之伤不便行动,我特此下界寻你。”
离开天界的第一处,他去的其实是地界,毕竟这是他所知杨婉妗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即便阎王与他相处算不得融洽,可他没想到,就等自己到达地界时,正巧阎王离开不久,不过这倒是让事情变得简单许多,阎王必与女帝同行,而阎王重责,离开前也定是想鬼差交代清晰,稍加打听,就可知他们的方向。
女帝阎王两人从京都去到北疆,他也重复了这段路,虽晚了一步,幸得他们是边查恶鬼的痕迹边前进,速度不快,他紧赶慢赶地终在今日赶上。
“虽说是不请自来,但除去此恶鬼也算是我帮了二位一忙,还请女帝和我先回天界。”
“昊天殿下,邀功论赏也不是你这……”
“你先回去吧。”杨婉妗从阎王的身后绕出,语气淡然且不容质疑,“我还有些事要与阎王商讨,过两日便会回去。”
昊天惊奇地发现那平静的面色透着极为罕见的苍白,似在强忍某种不适,而女帝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像是在故作镇定,如一块石子被扔进万年都无风经过的水面。
见昊天还想说什么,阎王一个大跨步地直接堵在他的身前,笑得很是“体贴”,“昊天,你若觉得一人回去孤单害怕,我可以派几名鬼差一路护送你。”
“……”手中的亮光闪了又灭,昊天咬紧后槽牙,勉强勾起嘴角,“不用阎王费心了。”
看着转身就消失不见的背影,阎王嗤笑地轻哼一声,“只有小鬼才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小鬼。”往日此时定会劝阻的声音并没有出现,他回过头,杨婉妗正垂目凝望着昏迷的人王,“你想对他做什么?”在寻找小袖的这一年时间里,她与春香阁的事情他也知晓一二。
杨婉妗说,“我第一次见到小袖时,她正发着高烧窝在街角。”
当时她和战神刚成为雪姑和春娘不久,那日是她们成为春香阁新管事的日子,战神兴致高,拉扯着她四处游晃,见她一直不回话,才顺着也看到了昏睡着的女孩,冬日里过于单薄的粗布麻衣,脸颊通红,嘴唇干涸起白皮,巴掌大一点的脸难受地皱着。
“好水灵的姑娘!”春娘抱起女孩环顾四周,没有人对这个两三岁的小姑娘在意,更没看到类似于她家人的人在附近,“雪姑,我们把她带回去吧。”
她收回目光,“别忘了你下来是为了什么,不要节外生枝。”
春娘抱着女孩赶到她的身边,“说不定是走丢了呢?也许过两日小姑娘父母就会找呢?我去请大夫来看,保证绝不自己瞎弄。”
女孩命大,看了好几个大夫,又灌了好一段时间的药终于痊愈,但直到贴出去的认领纸张发黄破烂,她们等的女孩的父母也未曾出现。
杨婉妗露出些微的笑意,“你知道为什么会给她取名为小袖吗?在她还不说话时,定要抓着我和战神一人的袖子才不会哭闹。”
阎王看到她向范无咎伸手,抓住凌乱的被子的一角,将其熨帖地盖回范无咎的身上,还整平了褶皱。
“无论是这个孩子,还是那个孩子,都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她猜到春香阁之案的背后许是与朝廷有关,有些百姓说正因雪姑畏罪潜逃而死无对证,才导致春香阁难逃其难,但即便当时雪姑在那,应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毕竟她不过是其中的最优选项,只是,“我当时应该在那的。”
既没能发现胡泽背后的企图,也没能察觉到小袖的情谊,最后还让姑娘们独自去承受这一切……要说去怨范无咎?明明她才是春香阁的管事。
“……”
说到最后,杨婉妗已经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前后并不连接,阎王看着,觉得眼前的身影陌生又熟悉,其实连陌生也是熟悉的,甚至久违地像是来自记忆中被埋在最深的过去,这份熟悉很温暖,他有些欢喜,更多的是害怕,渐渐的又化为缠绵的愤怒,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真的不能再纵容对方再这样继续下去。
然而他走到杨婉妗的身边,手搭在她肩膀,觉察到非接触不可查的细微震颤,已经到嘴边的话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憋着一口气许久,最终和话一同通通吞咽回腹中。
“你先回地界休息一下,我处理好罗就回去。”
提起罗,杨婉妗回望倒在地上的阿阳,昊天的那一剑大半的力量都落到小袖身上,可阿阳仍伤得不轻,她抬头看向阎王。阎王知其无声之下的意思,叹气,“你就放心吧。”
召出两位鬼差,带着杨婉妗落下地界。
天外日头升至高处,即便是身在营帐中,沉闷灼烧的感觉也越来越重,阎王扶起阿阳,手贴在方才昊天所刺之位,探查到伤口,不由地啧了一声,“那个臭小鬼,下手这么重……”掌心处泛出微微的亮光,阿阳顿时呜咽了一声,眉头收紧然后又一点点松开,脸颊上的伤口也逐渐恢复。
时值正午,眼花头晕,阎王长呼一气,确认人已大致无碍,他手捏一诀,一团光柔柔地包裹住阿阳,光芒掩去了五官和四肢,到直至最亮时如灭烛般骤然消失,带着阿阳也消失无踪。
阎王扶额,好了,他也该回去了……
“嗯啊……啊……”
拂袖的动作终止,他转过头,在营帐的后面,更远一点点的,隐约有什么像是人在嘶吼挣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