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科考前五天
第一章 北极科考前五天
【北市寒冬】
大雪纷飞，一牙儿新月在夜空中半吊着摇曳，清冷寂静的月光此时分外明显，打成一束束照在半空。
何娇娇站在马路边，红彤彤的脸颊正面迎接呼啸的寒风，伸手探头，期盼出租车快点到来，好拯救自己眼下的窘境。
抬首望望，墨黑如布的夜空一角，已然冒出一勾月亮，乳白晶亮，远处的高楼堙没在霓虹灯光圈中，如同烟树一样迷离。
路过的人们纷纷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不过也不敢过分停留，瞥一眼匆匆离开。
只因她脖颈里挂着硕大的探测仪，肩头扛了摄影装备，穿了一身极为厚壮的雪地服，衬得她那本就小的脸盘子愈发精致。
终于来了一辆出租车，打着转向灯靠路边停下，快走几步进去后，里开着暖风，玻璃早已氤氲起一层厚厚的雾气，外面的各色灯光照影进来全部变为斑驳数点。
“哎，姑娘，这天还没这么冷吧，怎么裹这么厚？穿的跟贝爷去冒险一样。”司机一边左右顾盼一边拉手刹打趣。
虽然这说辞她已经听了太多遍，但仍旧不知如何回应，面容略微一滞，嘴角翕动，“啊那个，我刚从南极洲窝斯托克科考回来。”
她是北市一类大学气象学院毕业的本科生，成绩优异，直接保研。毕业后在气象观测局播报勘测气象，直到现在，开了家自己的气象分析工作室，时常出差到极限气候的地方。
司机瞠目结舌的看了眼她，心里油然而生的佩服让他没顾得上看红绿灯。
何娇娇余光中看见了那眼神，眼波在寂静又尴尬的空气中辗转，随即侧首解开拴在脖颈间的扣绳。接着，耳后传来一阵鸣笛声，打破这安静。
“师傅，绿灯了。”她轻声提醒。
司机点头如捣蒜，车启动后走了段距离，他又顺手开了收音机，好像在掩饰尴尬。
何娇娇捋捋碎发，鬓角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衣服属实太厚。
“欢迎大家收听，都市之声FM101.8，我是主持人被鲨麻了。”
“我是麻了～”
“今天是地球环境保护日啊，那我们今天请来了一位重要的嘉宾。”
“是谁呢？”
“钻研北极冰层厚度分析的研究员，也是最近咱们微博上超火的顾离先生。”
这名字从车载音响里缓缓钻进何娇娇耳朵时，就如同珑珑兀兀的春雷一般，振聋发聩令她耳畔仅有轰鸣之音，其余的声色一律没有。
握紧手机，目光流转到窗外，方寸之间的玻璃上影出模糊不清的脸部轮廓，时间久了指尖也发涩。
不知多久，耳畔终于进来声音，一个低沉却清朗的男声，“此次科考项目主要是为了解北极中部的耦合气候过程，以此将它们更准确地整合进区域和全球气候模型中。”
“那您之后打算朝什么研究方向发展呢？”主持人问道。
“对于现在臭氧层破坏，导致全球变暖和冰川融化的问题，因为近年来，很多沿海城市面临大陆退减，这是很严峻的现象。”
他永远镇静自若，就算只听声音。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声波如浪，汽车如舟，她人此刻像坐在小舟里被浪推的晃悠悠前行，一颗心也慌牢牢。
“师傅，快到了吗？我，我赶时间。”她止不住要扯谎催促。
“马上马上，这雪天路滑，开不快，要注意安全。”
她颔首，侧眸看路过的车疾驰在柏油马路上，绿晃晃的树影子和街灯团影在起雾的汽车玻璃上不断后退，可她依旧觉得，这路没有尽头。
熬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那家气象观测图像采集总站——不是摄影一类，而是一群气象观测员分析绘图的地方。
屋子里的同事都还在，白炽灯开了一排让她眼睛一阵刺痛，下意识捂住眼眸，就一瞬间功夫四下响起一堆人声：
“娇娇回来了！”
“这次怎么样？拍到大冰山了吗？”
“海里面有食人鱼没有？”
她忽的放下胳膊，努力睁眼环顾四周，浅笑着道“什么食人鱼，这都哪跟哪？阿瓦尔那么冷，连微生物都少之又少。”
说罢，她坐在椅子上，沐在碎光下，浓密如羽的睫毛在微弱的灯下闪烁，深褐色的眼眸里像洒了鎏金，天河般不断流动。
大家互相笑了笑，又问她要照片。
何娇娇草草脱下雪地服，架起相机，俯身垂眸看着，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随意披在肩头，被几缕头发遮挡，以至于鼻梁和下颌的轮廓变得不太清晰。
“今天的何老师格外好看啊。”
“什么话？难道平时不是吗？”
“美丽冻人。”
听一群人孩子似的聊天，何娇娇的眼眸略动了几分，眸光是温柔似水的喜色，眼下的卧蚕愈发明显。
半夜十一点，大家纷纷离开，工作室只剩她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编辑勘测图片和资料。
一阵敲门声，打破可怕的寂寞。沉浸在照片和回忆里的她被吓了一跳，握在鼠标上的手指顿了顿，“请进。”
白洁进来后关上门，走到桌前说，“娇娇，太好了，你还在。”
何娇娇终于抬头，迎上她的目光，扯了扯嘴角以掩饰疲惫，“什么事？”
白洁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瞄了眼屏幕上的书，感慨道“那个活动，明天成员见面会你可别忘了啊，今天早点休息，明天起不来可就耽误正事儿了。”
北极……脑海里不禁要往一个人身上联想，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思绪被眼前乱晃的一只手打断，她身体向后靠，直到撞在冰冷坚硬的椅背上，“好好好，知道了，感谢白小姐的一番苦心。”
白洁叹息，“你这工作是真忙，自从你大学毕业以后我就三天两头见不着你人，你说你图什么？还不如我一个社畜九九六呢。”
何娇娇仰首，捏捏眉心的穴位，“从小到大的理想，坚持下去一定可以。”
白洁瞧何娇娇神色不对，便露出几分薄嗔浅怒，“别想了，命令你，听到了吗？这么多年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晚上早点回去，收拾明天的行李。”何娇娇本是为了调节氛围而说，但越说越低沉，短暂的沉默过后，勉强挤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