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时间也许已经到了下午……
但谢希书无法确定这一点。
因为自从他意识到事情不对之后,天空就始终是灰蒙蒙的,似亮非亮,仿佛无论过多久都不会产生任何变化。
只有在城市中不断蔓延开来的雾霾变得越来越浓重。放眼望去,谢希书触目所及的一切,仿佛都笼罩在某种褪色滤镜之中一般。
颜色,时间,空间……
人类赖以生存的,对世界的正常感知,正在层层叠叠的雾霭中,逐渐变得模糊混沌。
谢希书在三中上了很长一段时间学,然而当他被齐骛拽着离开校园之后,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熟悉又陌生起来。压根没有走出几步路,谢希书就完全失去了方位感。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被齐骛带到哪里去,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可他也不敢离开齐骛。在经历了之前那些事情之后,面前男生宽阔的背影,已经成了这个怪异虚无的世界里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
就跟之前一样,雾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腥味。但随着两人的前行,那股腥味很快就被血液的味道所代替,紧接着,是蛋白质被焚烧时特有的恶臭。
谢希书忍不住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在雾气的深处,有橙红色的光芒闪了闪,似乎是火光。
而距离火光不远处则是一些影影绰绰的影子。谢希书本以为那是其他人——火光也许是发生了爆炸,也可能是城市里其他幸存者为了求救而特意燃起的标志物——可细看之后,他立刻会发现,围绕着朦胧火光的那些影子,似乎格外……格外细长柔软。
太过细长,太过柔软。而它们此时就像是深海中的水藻一般,正在缓慢轻柔的晃动着。
然后,谢希书听到了些许声音。
【“救——喀喀——命——卡卡哒——阿卡哒哒——“】
【“有人——喀——救——咔咔——”】
……
听上去有点类似于求救。
谢希书的心脏因此而微微抽紧了一瞬,但再次侧耳倾听时,却发现那些声音的调子其实相当奇怪。
说像是语言,倒不如说类似于某种奇异的歌咏。
谢希书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头,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但下一刻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的刺痛:是齐骛猛地拉了他一把。
“不要理会那些东西。”
男生转过头来,硬邦邦地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
“还有,你最好不要离我太远。”
太远?
谢希书一怔。
然后他才后诧异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与齐骛拉开了好几步的距离——之所以真正远离齐骛,纯粹是因为他的手腕上正缠着一条细长的,湿润的东西。
就在不久之前,握住他手腕的,明明还是齐骛的“手”。
而谢希书此刻的脚尖,朝向的方向正是那些影子的位置。
“抱歉。”
谢希书脸色有些难看。
他飞快地道歉了一声,并且忍着人类本能中的抗拒,强迫自己不要太在意手腕上传来的奇异濡湿触感。
“我之后会小心——”
他继续说道。
齐骛没吭声,也不知道是因为产生了变异,已经在某方面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还是因为他天性如此,男生的脸上总是缺乏表情,让人很难探寻他的真实情绪。
但谢希书却能感觉到,那积极缠在他手腕上的“触手”在他道完歉后便猛地收紧了一些,迫使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走了好几步,差点就那样直接撞上齐骛的背脊。
谢希书咬着牙,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沉默再一次笼罩了两人。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谢希书紧跟着齐骛又走了一小段距离。
在某个有些眼熟的街口处,他们看到了许多明显是用来设置隔离区的设施。街边还许多明显来自于官方的车辆和设备,但都已经彻底毁坏了。
地上残留着一洼一洼的血泊。
“……”
谢希书和齐骛在已经翻倒的警戒告示牌旁边停了一小会儿。
两个人都没有对眼前的场景发出任何评价,便麻木地越过了障碍继续往前走去。
越过这里之后,街上的车和人渐渐都多了起来:不过“车”指是已经撞成了一堆由碎玻璃和扭曲金属揉捏而成的残骸,而“人”指的是支离破碎散落在地上,残缺不全的鲜红肉块。
偶尔在这些血淋淋的废墟中会冒出一些蹒跚前行的东西,而无一例外,它们都跟谢希书之前遭遇到的那些怪物一样,变异成了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扭曲之物。
好在跟学校里的那些怪物比起来,现在出现在路边的“东西”们明显要孱弱许多,每当它们企图靠近,齐骛身上便会裂开了几道缝隙,那些多出来的“嘴”似乎发出了什么谢希书听不到的声音的,然后怪物们便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退进灰白色的雾气中。
就在谢希书以为这场漫长的赶路就要这样继续下去时,浓稠的雾气深处却忽然传出了几道含糊不清的声音。
【“救——喀喀——命——喀喀——】
【“还有——咔咔——人——吗——救救——救救我吧——喀喀——”】
……
谢希书身体一震,和齐骛一起停下了脚步。
“那是……”
他听得出来,那正是自己曾经听到过的“呼救”。
可是他明明已经走出了很远了。
为什么那声音还能跟之前一样,仿佛近在咫尺?
“别说话。”
齐骛稍显粗暴地打断了谢希书,他扭过头冷冷望向了雾气中“呼救”传来的方向。
虽然齐骛之后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可谢希书却明显感觉到,齐骛的脸色比之前变得阴沉了一些。
“这边。“
齐骛说。下一刻,他倏然伸手揽住了谢希书,胁迫般架着后者,飞快地朝着街边一间药房走了过去。
药房就跟街上其他的店铺一样,卷帘门已经完全拉了下来。但是那层薄薄的灰色铁皮,在齐骛这种“人”的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脆弱纤薄。
“哗啦啦——”
齐骛很轻松便掀开了卷帘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