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中空茫,想淘出些忧伤的情绪,却只是徒劳。明明在这一瞬间,大脑已经宕机,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可心中仍旧淡淡的,无悲也无喜。其实,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寒风呼啸,雪又下大了。林巢跪坐在雪中,呆望着奈河中央。我忽然有些害怕,怕他会责怪我,怕他会揍我。
林巢个子很高,身体也比我强壮,真要动起手来,我肯定不是对手。想着想着,觉得可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回头看我,脸上全是震惊神色。
“他……会去哪里?回到火车上吗?会付出什么代价吗?”我小声询问,“大不了,我替他承受就是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想的。”
沉默不语,他捧起一手白雪,喃喃道:“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缠着他要进你的梦,我不该跟他组队……他一直孤军奋战都没出事……第一次组队,就出了这事,是我的错……”
“你别这样……他会怎么样?会醒不过来吗?”我冲过去,摇着他的臂膀,我不希望他说出我不愿意听的东西,哪怕是真的,我也希望他能骗骗我。
半晌无言,他终于抬头看我,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需要花大价钱才能重新上车,不然,只怕再也不能回到这辆车上了。”
幸好!我松了口气。
“要多少钱?失去的总能赚回来,再不济,我还能帮他赚啊!”
他长叹一声,“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法子的。”
桥对岸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宽若宫殿大小的参天巨树随处可见,天空依旧半明不暗的亮着,黑白两条游龙互不相让,缠斗不休,白茫茫一片薄而透明的雾气笼罩于天地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满地的木桩子多了起来,不少巨木被人齐根斩断,只留下一节节圆木块滚得到处都是。天空稀稀落落下着雨,脚下泥泞,寸步难行。我们藏在一处幸存的巨树下歇息,身上的血污早已洗刷一净。林巢指着横木缝隙里露出的一间土房子,低声道:“那里好像有人家,等会可以去问问路。”
炊烟缭绕,在雨中也分外明显。
越过一人多高的圆木,只见一位满头白发、五官深邃的老爷子正端着一瓦盆的水为坐在门前的老太太洗头。他轻轻掬着水倒在老太太的白发上,满面笑容。
这画面说不上是温馨还是诡异,我跟林巢对视一眼,没有贸然开口打断他们。许久,老爷子端着瓦盆走过来倒水,这才发现我们,疑惑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请问您,这里是哪里?”
“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了,真是不怕死!”
“还望您能告知一二。”
他来回扫视着我们,举着瓦盆道:“给我接满水,我就告诉你们。对了,这盆不能落地!”
林巢不以为意,微笑着接过,谁知手下一沉,差点摔碎那瓦盆。我赶忙上去托住,这才发现小小的瓦盆竟然沉甸甸的仿佛一块巨石。
我们两个人四只手抬着瓦盆来到一处树墩子上,费尽气力将其移到年轮中央,这才安心进入树下躲雨。
“这两个老年人有点不对劲啊!还有那个瓦盆,怎么那么重?按理说,我们应该不会觉得这里的东西有多重才是,可那个盆分明……”我想起奥一对我的叮嘱,心里泛起酸涩之感。不过幸好,现实世界里的他不会有事,只是在我梦里‘出事’而已。
“那盆,的确不对劲。就连我都觉得过於沉重,更别说你了……”
“你有头绪吗?”我看向他,悠悠忽忽间眼前一花,我扶着大树稳住身体,默默深呼吸唤醒迷糊的大脑。
“除非是,梦者故意的。”林巢眼中藏着一丝怀疑,我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可是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你别多想,我不是说你。八成,是那个斗篷怪人在作妖。这一切,也许都是他的计划。虽然现在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心中总觉得不安。”
盆里的水流出来,我们如同抬着一座五岳山,缓慢地迈着步子往小土屋走去。老人随手接过,笑道:“现在年轻人身体素质真差劲,连这么点水都抬不动……”
里屋的老奶奶擦着头发走出来,满脸慈祥:“你这个老头子就知道胡说!人家远来是客自然比不过早已习惯这里生活的你……”
屋内设施简单,角落里设有土灶,一叠沾了糖粉的生姜片摆在锅盖上。
她端着碟子递给我们,笑道:“吃点生姜暖暖,瞧你们这一身上都是水,当心感染风寒……”
一人拿了一片含在嘴里,熟悉的味道唤醒味蕾。我想起小时候晕车,外婆经常为我准备这样一片糖粉生姜,说吃了就不会觉得难受。结果贪甜的我只舔完表面那层糖粉,偷偷扔掉姜片,一路上吐得昏天暗地。
一见到年纪大的老妇人,总忍不住想起外婆,我苦笑着,咬下一口慢慢嚼着,发现其实并不难吃。
老奶奶将头发简单梳成一团发揪别再脑后,换了一条干净的毛巾为我擦拭着脸上的脏污,心疼道:“好孩子,一路上受苦了……”
心里的酸浮上眼眶,我哗哗落下泪,伏在老人身上哭泣不止。
“乖,很快就过去了,没事的……”她递过来一个纸包,凑近我耳边低语,“这是草木灰,关键时候可以辟邪驱鬼的,你要记住,离开的人并不是真的离开,只要你心里还有他们,他们就会永远活在这个世界。”
“这里啊,是酆都鬼城。你们再往前走上一段,应该就能出去了。记住啊,下次千万不能再进来了,这里可不比黄泉路,来了还能回去。”
一时间,我竟然分不清这究竟是做梦还是灵魂出窍。沿着老人手指的方位,从天色朦胧走到月黑风高。落雨渐停,天空虽然暗淡,却很明显亮堂不少。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景象,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却依旧能瞧见远处那一片收割过后只剩下稻茬子的水田。乌云被风推着移开几步,露出一扇圆盘般的黄月亮。晶晶亮的水面反射出波光粼粼的光,一位头戴草帽的身影正在田里插秧。
那人抬起头看着我,是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熟悉又陌生的脸让我叫不出名字。她手提着两把秧苗,慢慢远去了。我想喊她,却没了声音。
脖子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我摸着那块凸起,这才想起来视肉不死不灭,只要有一小块躯体遗留在世,照样可以长成原本的模样。
看来,我是不能长生不死了。混混沌